因此万客楼的墙壁上不时有新画、新文章,全是为了替自己增添名气的官员所作。
看着墙上的文章,齐穆韧微微勾起唇角,叶茹观的确交出两篇文章以换得一次出门机会和一座烤窑,他不信她真打算用那座窑来烤鸡、烤饼,不过清风苑的丫头们为此兴奋了好几日是事实。
穆笙没猜错,他的确安插了人在清风苑,不过他从没让人向自己回报清风苑里的大小事,只要求他们暗地保护叶茹观,别让旁人有机会下手。目前叶茹观的命得留着,他可不想授人话柄更不想给人机会挑拨他与叶府为敌。
但从昨儿个起,命令改了,他要知道叶茹观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于内宅之事,他向来无心周旋,但她让他破了例。
为什么破例?因为对她的文章感兴趣?
齐穆韧挑高眉心,她这回给的文章有浓厚的敷衍意味,短短几行便成一文,不过,他不能否认,即使是短文都让他咀嚼再三。
换得一座烤窑的是“陋室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皆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那是她想要的生活?她不在乎物质条件匮乏,只求心灵平静?
所以嫁入王府,纯粹是叶丞相和皇贵妃的一厢情愿?不……才不是,他曾透过人给叶茹观暗示,那人回覆,叶茹观对这个婚姻抱持着相当大的希望与期盼,她一心想嫁入王府、一心想要在王爷身边服侍。
他紊乱了,一个有如此品味,不介意生活简朴,只愿精神逸乐的女子,怎会笨到搅进王府这滩浑水。
她不是叶茹观,那么……她是谁?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那样的生活教人幽然神往。
曾经,有一个女子对他说:“爷,哪日你不当官了,咱们就去寻访一座山,盖一间小茅屋,夜里听着山泉潺潺,日起,眼眺满山艳红,好不好?那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
可惜他受封成了世袭王爷,而她,成为爵位第一名牺牲者……齐穆韧眉心皱紧。
那日,他将此诗吟给皇上听,皇上一脸幽然神往,问他,那是个怎样的人物,才能做出这等文章。
他没说真话,只说是偶得的一篇好文。
他是武将,对于酸儒文章一向是不大看得起的,没想到叶茹观的文笔硬是让他一再品味。
前天,她让月季递纸条到书房,纸条上写着:请问,下一篇文章可否换到一次出府机会?
出府?已婚女子若无夫婿相伴岂可随意出门,他想,这个要求肯定在柳氏手中就被较回了,所以叶苑观才企图从自己身上下手。
他本想回绝的,可心蠢蠢欲动,他想知道她还能写出什么好文章,勉为其难下,他在纸条上写了个“可”,月季接过纸条却迟迟不肯离开,他板起脸孔问:“叶氏为难你了?”
“禀王爷,没有,主子待奴婢很好,只是……”她满脸为难,低下头、深吸口气说道:“奴婢求王爷在上面用印,主子说、说……”
“说什么!”
“王爷说话不算话,明明约定好,一篇文章换一座土窑,文章几时写完,工人几时出现,可工人迟了两天。”方转述完主子的话,月季立刻伏地叩首:“奴婢该死、奴婢逾越,求王爷严惩。”
惩罚?她不过是转述主子的话,他真想找人修理,自然会去找那个正主儿。
齐焱王朝里,谁不知道齐穆韧一诺千金,到了叶茹观面前,他反倒变成毁信小人,不过两天,竟也计较至此?他被叶茹观弄得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在纸条上盖下印章。
印章方落,月季就从袖子里拿出文章。
敢情她把他的一举一动全算准了,赌自己会赢上这回?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月季放下文章,立刻告退,退下的速度像是有鬼在身后追似的,当下齐穆韧就算有再大的火气,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也消了。
这回叶茹观给了他一篇“春夜宴桃李园序”。
描写的是一群人在赏、谈、宴、饮上的尽情尽性,没有前一篇动人心,但前面短短几句话,依然让他回味再三。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可不是吗,谁的人生不是一场梦,不是水中月、镜中花,繁华过尽、转眼成空?
第十章 二皇子之约(1)
“二堂弟。”一声低唤,齐穆韧回头,看见满脸笑意的二皇子齐宥家。
齐穆韧起身迎他。
“二皇子。大皇子没来?”
“大哥被父皇召去御书房,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我就先过来了。”
齐宥家长相斯文,眼底眉梢自有一股风流,经常摇着一柄折扇,不认识的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风雅学子,听锐他长得很像已逝的皇后,连脾气都像,人人都道他脾气温和、心无城府。
每回听见这些评语,齐穆韧总是浅哂默然。在后宫,哪有心无城府之人?城府、心计、野心,是后宫生存的必要条件。
“不知二皇子相约,有何事?”齐穆韧嘴巴上客气着,心底却对他此行目的一清二楚。
是因为白钰方吧,他劫走的不是李太傅的千两黄金,而是百万两银票,试问:一个小小的太傅怎会有这等身家?那银票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为着什么目的?这些,并不难查。
甚至说,根本不需要查,皇上心中早有定见。
李太傅是四皇子的人,李太傅告老还乡,不回祖籍却往边疆寻找带兵镇守的叶定华将军,所为何来?
此事意外被穆笙给追出来,不对,应该说,皇上早就知道李太傅身怀钜款欲往北疆,他让穆笙去做这件事,就是在等这个结论,好用来敲打敲打叶府,让叶定华乖乖交出军权。不管是贪渎或叛国,任何一个罪名都够叶府受的,看来皇上开始防着叶相了。
皇上只是没算到穆笙动作那么大,竟一口气逮下十数名贪官,皇上没恼火,反而在朝堂上赞扬穆笙,颁旨大发赏赐,为的是此举过后的民间风评,也为端正朝纲,肃贪杜贿吧。
皇上啊,心如明镜,他清楚得很,谁在结党、谁有野心、谁又在背后动作频频,而谁,是真正效忠于自己。
经过这一回后,他和穆笙的名气大噪,朝堂风向纷纷转往靖王府,大皇子、二皇子怎能不趁此时再次造就观感,让外臣百官认定靖王府是支持他们与四皇子对立的?
所有人都道他们兄弟与大皇子、二皇子感情甚笃,小时候也许是,可随着年纪增长,看的事情越多越广,他渐渐明白,童年情感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质。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环境改变、心更动,当知道自己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一枚棋子后,再热络的感情也会渐行渐远。
“行了、行了,什么大皇子、二皇子,你喊得不别扭,我听得都烦。就叫堂哥,难吗?”
齐宥家笑得满面桃花,若有女子在场,肯定会被迷得头昏脑胀,可惜齐穆韧是男人,并且是个意志坚定的男人,他不会因为一张笑脸、一场兄弟情深的戏码,改变立场。
齐穆韧淡淡一笑,道:“君臣有别。”
齐肴家侧眼望向齐穆韧,他始终猜不透这个二堂弟的心思,说齐穆韧无心帮助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