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句话,她说得郑重。
晓初点头,她早就明白,自己能倚靠的只有主子,没有其他人,唯有主子好了、顺利了,下人才有出头机会。
她看向晓阳和晓初,阿观想,她们会懂的。
不管她们如何讨好柳氏、夏氏,在外人眼里,晓阳、晓初都是出生相府的下人,唯有跟了自己,她们才有前途。
视线转向月季,她依然低着头,只是手上的针线动得更快了。
“主子,如果咱们把这个送到王爷跟前,王爷定会对主子另眼相看吧?”晓阳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替主子在王爷跟前争脸。
“不过是雕虫小技,你眼巴巴送上去,说不定被有心人看见,会掀起一番风波。”
阿观恐吓,她可不想再和假面大姜有交集。
“您是说柳……”
“我什么都没说,我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子难得过得平静,就算真想图谋些什么,光靠这些小东西是不成的。”
“哦。”晓阳嘟起嘴,她是替主子讨好王爷啊。
拍拍晓阳的手,阿观说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我再画点东西,月季香囊绣好也就差不多了。”
“是。”晓阳、晓初拿起萝卜,转身走出屋子。
门关上,阿观放下笔,目光定在月季身上。月季仿佛是鼓足了勇气才停下手上针黹,但紧握细针的手指仍微微颤抖。
还没准备好吗?好吧,逼迫是逼不出真心的。
阿观低头,重新提笔,在纸上描绘一只新壶,她画得很仔细,这里的茶壶属于民生用品,实用性大过于艺术性,因此壶的形状都差不多,顶多是圆一点或扁一些,并无啥创意。
待窑建好,她想做些推陈出新的茶壶,看看市面反应如何。
叶茹观的嫁妆不少,她并不缺银子花用,可如果她的未来打算自立更生,就得培养一门能养活自己的手艺,金山银山不管花不花得完,人生无常,这句话阿观是看透了,无论如何,她都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她画得太认真,并未理会月季的心里挣扎,待她发现到时,月季已经跪在她的脚边。
“我不是说过,不要成天到晚在我面前跪来跪去,我又不是如来佛祖,需要你们用膝盖来祈愿。”她轻笑地放下毛笔,心底想着:真该找一天出王府,纸笔颜料这东西还是得亲自挑选的才合用,就像……人。
“主子,我不是柳奶奶的心腹。”
阿观点头,她早猜想过了,只是月季毕竟是从柳氏房里出来,她就是会多担上几分心思。
“不管你以前跟谁,如今你已经跟了我,我自然不会去追究过往。至于你,如果觉得我是个好主子,就会对我尽心,如果觉得我不够好,而去向旁人示忠,我也无从埋怨,毕竟是当主子的没办法让你们仰赖。”阿观话说得不咸不淡。
月季吸气,这话是在逼她表忠心吗?
她捉摸不出阿观的心思,可话已经到了这上头,除了表示忠心,她再无第二条路。
第九章 收拢人心(1)
“奴婢的父亲曾经是七品县官,但父亲受人所陷,牵连进一条命案,后来丢掉自己的性命、也丢掉家产,娘亲伤心过度,身子也变得虚弱,我不得不卖身葬父,如今便是靠那点月银养活娘和一双弟妹。
“柳主子嫁进王府后,我被分派到景平居,因认得一点字,颇受主子看重,可是有一回王爷回府见着我、多问上两句,柳主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闲话,自此,奴婢便不再受看重。奴婢被降为三等丫头,不能在主子跟前服侍,直到王妃进府,奴婢才被分派进清风苑。”月季想了想,缓缓道出自己的过去。
阿观点头,她这是在告诉自己,她虽出自景平居,却与那边再无干系?
她细看月季,难怪她看起来不似一般下人,原来是读过书的,称不上娇妍美丽,却也清秀可人,难得的是她身上有一股令人舒服的气质,是这个因素才让柳氏倍感压力吧。
可怜的时代、可怜的女人,张牙舞爪地把周遭女人全当成假想敌,却从没想过,男人之所以看上别人,并不一定是因为对方比你更好,而是因为,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
“你的母亲和弟妹还好吗?生活有没有困难,需不需跟王爷……”
她只是单纯想帮助一把,月季却联想到另一层意思上头,阿观话未说完,她便急急起身、急急回道:“主子,奴婢发誓,从未有过那样的心思,奴婢比谁都清楚,王爷不是奴婢可以高攀得上的,对于婚事,奴婢从未有过异心。
“如今奴婢只想好好照顾母亲,希望弟弟能支撑起一家一户,妹妹能够找到好归宿,倘若主子垂怜,待日后为奴婢寻个良人,奴婢只想两夫妻过着平平稳稳的日子,不想作不切实际的梦。”
“你想多了,便是你对王爷有心思,我也不会阻止,在婚姻市场里,本就是优胜劣败,你有本事得王爷青睐,我也只会替你感到高兴。”阿观忍不住苦笑,她本意并非如此,却没想到月季会听出自己想都没想过的言外之音。
她还以为只有当主子的企图争取权利地位的,才需要有一颗玲珑剔透心,才需要把人家一句简单话分析出三四层道理。原来在这个处处受压迫的时代里,每个人都需要更多的心思,确保自己的安全无虞。
“我原本要问的是,需不需要跟王爷买下你的卖身契,让你回去与家人团聚?我是真心想知道你的家人需不需要帮助,我希望能够送你的弟弟进学堂,因为知识就是力量,你希望他能在这个社会上与人一争高下,就必须给他足够的知识与能力。”
阿观句句话都说得真心实意,眼底的恳切诚挚,分明清楚。
月季眼底盈满感激,她没猜错,主子不是传言中那样,那些残暴、刻薄、恶毒的形象,全是为了同一个目的……确定了心中所想,她暗自做出决定。
“月季谢过主子,主子愿意为奴婢的弟弟做这番着想,奴婢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
阿观看向激动的月季,不过是几句话、一点小恩惠,就能得到她的忠心?
她有几分怀疑、些许疑惑,分明是玲珑心,为什么自己不过两分示好,就能得她感激至此?她越来越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或者不相信什么了。
真怀念那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时代,她只需要跟频率相同的人相处,不喜欢就老死不见或对面不相识,不必勉强自己去跟谁相处,更不必去担心谁要来害自己。
不像在这里,不管喜欢或讨厌,就是无法免除某些关系。
“别说傻话,我为你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也别为我粉身碎骨,尽好本分做事就行。”
月季点头应下,须臾,她眼底升起犹豫,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问:“奴婢可以问主子一件事吗?”
“你说。”
“主子并不想留在王府里,对吗?”
阿观猛然抬眼,定定地望向月季,连晓阳、晓初都看不穿的事,居然教沉默的月季给瞧得一清二楚?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阿观凝声问。
“主子是个聪明伶俐人,岂会不知道王爷讨厌闹事尖苛的女子,却还刻意挑衅各房姨娘,且手段近乎残忍,目的不就是为了让王爷忍无可忍,一纸休书,将主子休离王府?”
没错,叶茹观是这样打算的,那些梦境清晰分明,叶茹观的确不愿意留在王府里,因为她知道王爷的身世,知道进退都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