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猴子,爬树翻墙的事没少做过,但为了防范那个“幸福美好的生活”,还是乖一点吧。
点点头,阿观难得合作,她再看一眼果子,笑两声,转身离开。
阿观回眸,看见冻得脸颊两团红晕的婢女,自己有皮裘穿,她们可没有,着实不该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你们冷吗?”阿观问。
“禀主子,奴婢不怕冷。”明明冷得打颤,她们还是咬牙说不冷。
才怪!她除下身上的皮裘交给晓初。
“你们一起披着吧,快回清风苑,我跑一下就回去。”
“主子,您会受寒的。”晓初相劝。
“放心,跑跑就热了,你们先回吧,我不会待太久的,记得替我烧点热水。”
交代完,阿观一挥手,绕着池塘撒腿就跑,三两下就与她们拉出距离。
第四章 花园偶遇(1)
迎着冷冽的寒风,刻意忽略晓初和琉芳的喊叫声,她加快脚步往前飞奔,伸展双臂、深吸气,她满足地眯起眼睛,真棒,没人跟在后头、不必演大家闺秀,恣情放纵的感觉真好。
以前不过是背几篇古文,她就觉得自己像游历小人国的格列佛,全身被无数根绳子给牢牢捆绑,无法呼吸,她随时随地都想离家独立,因此不断存钱,想要一个专属的自由空间。
然而现在……讲话要小心、行动要文雅、做事要多想三遍,连看人都不能光看表情,还要看透她的背后心思……
在爆粗口的任性日子离她很遥远之后,她才蓦然发现,那些绳子真的不算什么,而她要的自由,早就在手中。
人,总是在丢掉之后,才晓得原来自己曾经拥有。
她大口大口吸气,不顾一切狂奔,她不知道自己想把什么远远甩在脑后,只是想跑、快跑、奔跑,把那个王府、王爷、柳氏、叶府、一堆有理没理儿的规矩,狠狠抛掉。
她跑得飞快,仿佛想藉着助跑飞上天似地。
跑过梅林、穿过吟月亭,阿观跑到池塘边,池塘不大,和国小的操场差不多,她突然想起中央山脉里的天池,听说只要在心底默念着愿望,顺时钟绕几圈就会心想事成,如果她也默念愿望绕数圈,是不是也能美梦成真?
怀着信仰,她快跑、她默念,她带着心想事成的喜悦感快奔。
“我要回家、我要回现代、我要回到二十一世纪……”
齐穆韧一行人走至林中,和阿观想像的老头子不一样,齐穆韧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男子。
他有张接近完美的脸庞,水墨似的黑眉斜飞入鬓,一双单凤眼,似清泉般明澈透亮,他的鼻子高挺,完美的双唇微微勾起,仿佛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只不过,眼底总隐含着一丝教人不易察觉的凌厉和犀利。
有人说他是一把隐藏在鞘中的利刃,静水深流、潜而不露;也有人说他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带着讥诮,冷看人间世情。
远远地,他经过石造的小山坡上,看见绕着池塘快跑的叶茹观。
他停下脚步,身后的柳氏和一群仆婢也跟着停下,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隐去,幽深的黑眸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锐利,他盯住她狂奔的身影,目不转瞬。
那是叶茹观?她怎么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跑出来,是摔傻了、撞笨了、被他逼疯了,抑或是……作戏?
难道她知道自己会出现,所以演出一幕引他注意的戏码?
不可能!下一刻,他推翻这个猜测。
因为连他都不晓得自己会一时兴起走进园子。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让身边的柳氏都觉得傻眼,何况是想探听消息都很困难的叶茹观。
看着她在风中奔驰的娇小身影,他不得不承认,她很美、很自在、很……快乐?
他比谁都清楚,身在高门大院的女子不会快乐,她们会嫉妒、会竞争、会使心计,也许会有成功的骄傲感,但她们终其一生,不会快乐。
他明白,那是因为自己就生活在这样的一群女人中间。
可是她快奔的身子竟让他联想到快乐,一种放纵而自由的快乐。
他知道叶茹观,一个美如天仙却目光短浅、骄傲任性、手段凶残的女人,叶贵妃想用她换他一条命,是高看她、也低看他了。
想起她嫁进王府的表现,他便明白叶茹观不足为惧,况且对于叶府而言,她不过是颗弃子,想起新婚夜……他的双眼凝出一抹凌厉。
我相信自由自在,我相信希望,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
她竟然在唱歌?齐穆韧蹙紧眉头。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
*歌名:我相信。作词:刘虞瑞。作曲:陈国华。
她唱得很大声,好像越大声,满心相信的事情就能被实现似的。
可是……希望?一颗不被重视的弃子,她凭什么自由自在、凭什么希望?又凭什么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
她跑得很快,他没见过跑得像她这样快的女人,像羚羊、像脱缰野马,也像失控的小孩。明明是带着几分疯狂的,可她的脚步、她的身影却鼓动起他的心,让他想跟在她身后一块儿跑。
她跑很久都没缓下脚步,久到他怀疑再跑下去她会昏倒时,她才在他的期待中停下,叶茹观弯着腰,两手支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喘息,那动作谈不上半分优雅,却紧紧勾住他的目光。
她低着头,一面喘一面笑,他依旧耐着性子等待看她要笑到什么时候?
这回,他并没有等太久。
叶茹观平抑下呼吸后,抬起头,一双如点漆般的黑瞳看向远方,突然间,她疯狂地用手掌圈起嘴巴朝天空大喊:“我要回家、我要画画、我要赚钱,我要背《古文观止》,我要爸爸妈妈,要哥哥、阿止、要大姜……”
她喊到最后竟然哭起来,不是那种娇娇弱弱引人怜惜的啜泣,而是放开一切不顾形象的号哭。
她哭得很惨,好像全世间都对不起她,她拼命、死命哭,哭到明明知道是谁害得她那么惨的齐穆韧也有了些动容……硬硬的心,化解出一方柔软。
齐穆韧不明白,她有那么美吗?为什么一张脸已经哭得那样丑,他仍然移不开视线?他不是最痛恨女人以眼泪为武器的吗?
齐穆韧心思转过千回,脸上却不露分毫,柳氏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但光是他凝结在叶茹观身上的目光,就让她掀起危机意识。
她也在看叶茹观,只不过眼神里充满怨恨。
就这样,三个人、三份心思,阿观在池边哭得乱七八糟,站在后面的齐穆韧目不转睛,而柳氏胸口兴起一层层怨气。
奇异的气氛凝聚,他们身后的下人也察觉出不对劲。
阿观终于哭够了,她粗鲁地用衣袖抹去眼泪鼻涕,双拳握紧,仰头向天,像是对谁发出恐吓似地大声喊着:“我、不、害、怕!”最后她用力踩着脚步,往清风苑方向走去。
忍不住地,齐穆韧扯了扯嘴角,拉出一个类似笑容的表情。而柳氏看见他的表情,心狠狠抽紧。
柳氏轻咬红唇,紧步跟在齐穆韧身后,一路上不言半语。
她是皇太后的家族后辈,小时候经常随着嫡母进出后宫,因长相有几分皇太后年轻时的模样,因此在一群小辈中,皇太后对她另眼相看。
后来,她的姑姑嫁给皇上,只是身虚体弱,进后宫多年却无所出,年迈色衰,不得帝心,但因她是柳氏族人,皇帝依然给了她贤妃封号,并将三皇子托给她养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