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姑娘手指着正要离去的阿胜,“那种”是哪种,不言自明。
众女哄笑。
“你说什么?!”黄衫姑娘愤而拍桌。
“去去去,”穿着艳红锦袍的鸨嬷扭着腰肢进来。“没客人也不知道要安分点,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嚷嚷。”
一屋十多名姑娘立刻缩头闭嘴,没人敢再吭气。
“红儿、如玉。”鸨嬷指派。“你们俩上楼去领唐灵到秋月阁,记得跟巧巧拿锁匙。”
“是,鸨嬷。”
两个身穿粉红、浅紫的姑娘头一点,相偕上楼去了。
须臾,被逼着换上水蓝衫子的唐灵,在红儿与如玉姑娘挟持下,不情不愿地出了闺房。
秋月阁位在芝兰楼左侧,居高又通透,平常是拿来款请高官贵客吃宴的地方,自唐灵出现,这儿就变成她与客人会见之处。
鸨嬷刻意挑这地方有其用意。秋月阁就方方整整一间屋,四面开窗,里头连个隔间也无,客人进了这里,就像进了戏台,一举一动全在鸨嬷掌控中,也不怕他会突然对唐灵做什么不规矩的事。
更何况还有两名花娘随侍在旁,见机行事。
红儿与如玉一把唐灵带上阁,鸨嬷便说话了。
“来了来了,终于把你给盼到了。”鸨嬷殷勤地挽着唐灵的手。一般说来花娘总是笑逐颜开,可唐灵特别,就算她反应再坏,表情再怎么不开心,还是有一大票男人捧着银两上门。
这会儿坐在阁里的,正是早先拿了五十两银来拜托的虎威镖师——袁卫。
唐灵认得他,之前她还扮成男孩在楼里当差,他就时常躲在暗处想抱她亲她,好在她机灵,一直没着了他的道。
只是她还不晓得,这个袁卫,也是当初圈围着姥姥,害她姥姥不小心失足坠地的其中一人。
“这位是袁大爷,先前常到咱们楼里,唐灵应该不陌生才对?”
唐灵头轻轻一点,连开口说句话都懒。
穿着水蓝衫子的她,秀雅娇柔有如一朵临水的菖蒲花,冷艳中带着一股诱人的媚香。
袁卫看着,人都要醉了。
“坐坐坐,喝酒,吃菜。”
唐灵抗拒着摇头。鸨嬷答应过她,在她还未正式挂牌之前,她不需要陪酒接客的。
鸨嬷当然知道唐灵在想什么,只见鸨嬷眼色一使。“嗳,红儿如玉,你们俩还不快来帮袁爷倒酒?”
“袁爷,我叫红儿——”
“我叫如玉——”
两个姑娘一左一右挟住袁卫,又是撒娇又是喂酒的,如此一来唐灵就可以退场了。
鸨嬷随口应付了两句“好好玩”,接着手一挽拉着唐灵退出门去。
“嗳——”袁卫来不及留人,只能眼巴巴望着唐灵离去。
“好了、好了。”鸨妈将唐灵交给门外的护院。“先送灵姊儿回房,等会儿有客人我再喊你出来。”
“鸨嬷。”这句话唐灵提过好几次了,可鸨嬷老不理她。“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下月十五,才让我出门见客——”
“你以为我喜欢?”鸨嬷一哼。明明全是她一手安排,她还要装出委屈样。“你不想想你这德性,老板着脸,一副我鸨嬷好像很亏待你似。要不是客人坚持见你,我也想把你多磨个一阵再放你出来。”
鸨嬷这么一骂,唐灵蓦地不知该回些什么话。她脸色不好是事实,毕竟身在芝兰楼,放眼全是男人淫邪的眼光,她实在没办法觉得开心。
尤其现在她还跟离苦互诉过情衷,自认为是他的人了,她更是难以接受被其他男人觊觎。
“告诉你,当初是你自个儿签下字据自愿要卖进我芝兰楼,可不是鸨嬷我逼你。是说离下月十五还有一段时间,但也没你想的那么长,你能早一天适应这儿就尽早适应,你该知道我脾气,到时别怪鸨嬷狠心啊。”
唐灵很清楚鸨嬷都怎么整治底下花娘,鸨嬷鞭子厉害,她还在楼里当差时亲眼撞见过好多回了。几乎每天都有花娘让鸨嬷不满意,而鸨嬷也不手软,一鞭下去就是一条血痕,痛得会让人在地上打滚的。
鸨嬷半威吓地瞧她一眼后,努努下巴要人送她回房。
“对了,你嘴上那个胭脂,等会儿记得叫巧巧多涂点。”
鸨嬷的声音追在唐灵身后,她也不应答,鸨嬷搞不清楚她是听见了没有。
一整晚,唐灵就这样来来去去见了十多名客人——鸨嬷总是叫两名花娘随侍在旁。一来给足了客人面子——瞧,她可是照约定请来了唐灵;二来,正好也能活络楼里比较不争气的姑娘。
一般男客在见过唐灵的冷脸之后,会格外满意身旁的温香软玉。当初鸨嬷观察到,也觉得稀罕。怎么男人就是这么贱,明明唐灵从没给过好脸色,他们却眼巴巴一个接一个缠上来?!
话说回来,男人说不定就喜欢唐灵这种看得着但摸不着的冷淡。
晚上的重头戏,就在夜半时分的花厅戏台上,由头牌花魁仙儿拨琴,唐灵唱曲。唐灵能唱,还是鸨嬷歪打正着发现。芝兰楼向来有请教唱曲儿的师傅,开头鸨嬷纯是想让唐灵听听,养养雅兴,怎知老师傅手一指要她唱,她真唱了,且还是悦耳动听,宛若出谷黄莺。
当下鸨嬷知道,她捡到宝了。
在外奔波了半日的宁离苦正巧赶上盛会,开头他也不知道唐灵能唱,他藏在浓荫间只求远远照看她,怎知眨个眼,却看见她被人领上台。
当仙儿琴声一下,她捏紧了手绢,款款唱了起来。
“第一不见最好,免得神魂颠倒。第二不熟最好,免得相思萦绕……”
词儿一出,藏在暗处的他一怔。多凑巧,她唱的歌儿正是他赶路回扬州时,在街上听人唱过的曲儿。
唐灵声音之好,从底下男客可以发现,无一不流露迷酥酥、晕麻麻神情,十足十被人勾走了三魂七魄,还流连忘返。
可站在戏台正中的主角却眼观鼻、鼻观心,专心一意吟出教唱师傅传授的诗句,丝毫无感男客们朝她投来的垂涎眼波。
是天分,也是不自主的习惯,每句尾音,她总会缀上一点儿颤,多简单四句诗,却教她唱得情意绵长,如诉如泣。
虽说宁离苦也是听得如痴如醉,可一望见男客们那几十双贼溜溜的眼睛,纵使他个性再豁达不羁,还是被激起了妒意。
他摘下一把未熟的青果,一颗还不及一粒花生米,咻咻咻射向男客们手上的杯子、筷子,搅得一群人摔杯的摔杯、掉筷的掉筷。
“怎么搞的——”
“瞧您把人家衣裳弄湿了——”花娘们娇嗔地抱怨着。
见下头越是手忙脚乱,始作俑者越是欢快得意。
谁教他们觊觎他的女人,宁离苦一扮鬼脸,活该!
鸨嬷机灵,一见着机会,马上将唐灵领下台。
果不其然,台上一不见唐灵身影,花厅立刻闹了起来。
“人呢?怎么才唱一曲就走了?叫她出来啊——”
吵嚷声一直传到后头还隐约可听见,但鸨嬷到底找了什么说词才止住喧闹,唐灵听不清楚,她只是被夹在婢女与护院中间,急匆匆被人送回房。
途中她不住张望四周,悄悄寻找离苦的行踪。都这么晚了,不知他还等得住等不住?
进门后,唐灵问巧姊。
“应该不需要再出去了吧?”
“没了,今晚活儿就到这儿了。”巧姊打开木匣,取下唐灵头上的珠簪首饰,一边夸道:“你的嗓子还真是好,刚才我站旁边,差点回不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