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丘下的河里,阿浪已经发动了小型的水上飞机,肯恩抱著湛可楠坐在后座,凤力刚扛著特制枪,一马当先的跳了上去,屠鹰与严风随之在后,他们一上来,阿浪就将小飞机加速,离开水面,遁入夜空。
“你知道我最庆幸的是什么吗?”凤力刚爬到副驾驶座,戴上耳机,开心的问。
“什么?”阿浪挑眉。
“幸好岚姊不在这里。”凤力刚露出白牙,咧嘴一笑。
此话一出,除了肯恩之外,机上所有的男人都笑了。
严风坐在他对面,看见他把怀中那个瘦弱苍白,且昏迷不醒的女人,放在地上,正拿著手电筒在帮湛可楠检查瞳孔,他帮忙拿出生理食盐水的点滴袋,忍不住问。
“她还好吗?”
“我不知道。”肯恩深吸口气,在她的上手臂绑上止血带,道:“她被打了药,虽然还有呼吸心跳,但她很虚弱,她太瘦了,比我之前看到她时,至少轻了六七公斤。”
说著,他接过屠鹰递过来的针筒,撕开点滴针的包装,拉开她的衣袖。
三个男人几乎同时一怔。
她细瘦的手臂上满布针孔和因为施打不良而造成的淤青,严风伸手拉开她靠他这边的那只左手,这里的情况也差不多。
屠鹰脱掉她戴在手上的手套,她手背上也都是针孔和瘀血。
这一秒,肯恩心头抽紧,只觉得无法呼吸,他们三个没有再试图脱下她另一只手套,他们都知道,那里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不想再在她这伤痕累累的手上再戳上一针,但她的情况不好,他需要尽快将她体内的药物稀释掉。
“我来吧。”严风朝他伸出手。
肯恩摇摇头,深吸口气,哑声道:“我可以。”
说著,他强迫自己把针头插入她满布针孔的手臂,他尽量小心,但当针头刺入她肌肤里时,竟感觉比他身上的任何一处伤口都还要痛。
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一把点滴打好,立刻抽掉她手臂上方的止血带。
屠鹰递了条毛毯给他,严风帮他一起替她盖好,他握著她细瘦的小手,心痛得不能自已。
她本来就不大只,少了那几公斤之后,看起来更瘦了,方才在那房间里,当他将她抱起来时,真的很惊骇,她轻得像羽毛一样,像是随时都会在他怀中碎成片片,消失于无形。
她的手变得比之前更小,指节凸出,原本温暖的手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虽然那些人替她上了像洋娃娃般完美无瑕却太过浓厚的妆,他却只看到她妆容下消瘦的骨架,谁会睡觉时还上妆?他们在遮掩什么?
无法克制的,他开始拿酒精和棉花清除她脸上的妆,但那厚厚的妆容之下,只显露出更多的瘀青,他轻抚她的小脸,却无法止住手的颤抖。
他感觉喉咙紧缩著,热气在眼中聚集。
这一秒,他是如此害怕。
情不自禁的,他轻握著她的小手,将另一只手搁到她心口上,感觉她微弱的心跳,俯身低头在她耳畔哑声开口要求。
“小吉普赛,我很抱歉……不要放弃……拜托你……别放弃……”
在红眼几个男人的帮助下,肯恩带著她离开了那个国家,转往法国,安排她和屠欢住进了同一间医院,让阿南一起照顾检查。
屠欢的状况很差,但小吉普赛的情况更糟糕。
她应该要醒了,却一直没有醒。
二十四小时过去、四十八小时过去、七十二小时过去——
他知道情况不对,她的生命迹象十分微弱,这三天都待在加护病房里,湛月暖在女儿的病床旁寸步不离,她是她的母亲,而他只是个外人,他只能在固定的时间来探病,他不能握著她的手,不能陪在她身边,不能为她多做些什么。
他只能站在病房外,隔著玻璃看著她的母亲照顾她。
当阿南来到身边时,他忍不住开口问。
“她为什么没有醒?”
曾剑南拿著那最新的血液检验报告,看著肯恩,道:“她的血液报告显示药效已经代谢掉了,照理说,她应该要醒了,除非她曾经因为受伤停止呼吸心跳,造成脑部缺氧——”
肯恩气一窒,脸色刷白。
他看过她的伤势,也看过她的X光,除了被下药,她还曾被殴打过无数次,她的脑部除了那场爆炸造成的伤害,还有更新的伤痕。
“你是说,她会变成植物人?”他强迫自己将那话问出口。
阿南没有来得及回答,另一个女人帮他回答了。
“她不是植物人。”夏雨拿出另外两份报告,走过来,递给阿南:“这她的脑部断层扫描和核磁共振造影,她的脑部活动情况非常活跃,和植物人完全不同,也和被麻醉的人不一样,我认为她的脑没有问题。”
阿南将那些核磁共振造影拿出来看,同意道:“Rain说的没错,她的脑部活动情况非常活跃,她的眼睛闭著,但她的视觉皮质仍然十分活跃,显示她正在作梦,她的脑部活动比一般植物人的情况好,甚至比正常的人更活跃。”
“那她为什么没醒来?”肯恩将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疲惫的问。
“我们不知道,但我们有个推论。”阿南将那些报告交回给夏雨,让那女人解释:“这是你的专门,你来说吧。”
夏雨看著肯恩,深吸了口气,抱著那两件报告,看著那个自始至终都没将视线从床上那女人移开的男人,道:“人脑有自我保护的机制,若是遇到太过重大的惊吓,为了保护自己,通常会选择性遗忘,封锁那段记忆。当如此做也无法保护自己,她可能会因此觉得现实太痛苦,而决定要逃避现实。但那样做很危险,因为人脑很复杂,虽然有自我保护机制,但若遇到生存的危险,脑中的杏仁核这个部分,同时也会为了要预防危险而记住所有的恐怖细节,所以才会形成所谓的创伤后压力失常——”
她看著手中那些脑部造影,再看向那个在病房内的女人,道:“这些脑部造影如此活跃,她的心跳与血压也十分不稳,不是太低就是过高,很有可能是因为她在作恶梦,作恶梦时,我们都会想醒过来,但她没有醒,我想她不是醒不过来,是不想醒来。”
“为什么?”听到这一句,夏雨回头,才发现凤力刚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好奇的问。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肯恩已经嗄声开口回答。
“因为,她认为现实比她的恶梦还要可怕。”
这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沉默。
“所以,她会一直这样睡下去?就像睡美人一样?”凤力刚忍不住再问。
“那是最好的情况。”夏雨说。
肯恩下颚紧绷,胸口更紧。
夏雨注视著肯恩,深吸口气,道:“我不知道她的恶梦是什么,但那大量的消耗了她的精神与体力,而且她正不断复习那恐怖的经验,久了之后,她可能会失去求生意志,你应该比谁都还清楚。”
是的,他比谁都还清楚,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什么叫做失去求生意志,什么又叫做生不如死。而根据这几天屠震深入挖掘迪利凯·史托所查到的消息,过去那段时间,她一直过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如果可能,他会亲手将那伤害她的王八蛋千刀万剐,但此时此刻,她才是最重要的。
床上那个小女人,那么娇小、苍白、瘦弱,但他记得她微笑的模样,记得她因为他的吻羞红了脸,记得她因为担心他摔死火冒三丈的戳著他的胸膛对他叨念,记得她怒斥他闭嘴又将他拉下来用力亲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