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皇上委屈成了珑儿肚里的蛔虫了?”她咧唇轻笑,就这么静静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虽然心里抗拒,但身子却很诚实地感到舒服,与辟寒犀同样是温暖,但是,多了被拥覆般的安宁。
“不过,皇上说对了,我确实在想今天沈大人所禀奏的事,虽然,在两朝之前,有凤阙皇帝与挽灯皇后携手所创之盛世,数十年间,他们二位平了党争,澄清吏治,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狭路相逢,利字当先,在这官场上,真正的清官能有几个?但是,为了一个‘贪’字,堂堂两江总督竟然可以坐视县官捏报户口,侵占赈银,买通家仆杀人灭口,杀的还是前年才中榜上任的朝廷状元,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在他们眼里,这两江之地,还是皇上的天下吗?”
“凭这个李申昌的才干,原本是当不上两江总督的,不过,当年朕与……终究是牵扯株连了太多人。”
珑儿听得出他这话里已经坦白了,用李申昌当两江总督,是因为无人可用,不得已而为之,而她也知道,他最终没说出口的那人,究竟是谁。
当年,仍是毅王爷的律韬挟着平西北五国的战功回朝,得到先帝的重视,一直以来,他的性格就是极沉冷自制的,那几年,在战场上,他只专注在用兵打仗上,不曾回京,也从不在人前妄议储君之位。
然而,就在人们以为这位毅王爷对帝位没有野心的时候,却没料到他甫一回京,就积极布置,他与睿王都是天家之子,在他们从小所受的皇子教育之中,虽然有仁民爱物的慈心,却也有为达目的故,必要时不择手段的无情。
那一年,为了丹陛之上的那张龙椅,他争他夺,为了要斗倒对方,手段无不狠毒辛辣,其中牵连无数朝廷重臣,以及其家族亲眷,不可不谓是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终于,在几度缠绵病榻的先帝再度病倒时,律韬取代了几乎已经被朝臣视为太子储君的睿王爷,得先帝旨意,代为摄政监国,当时,朝野之间议论纷纷,想不明白怎么得帝王青睐的儿子,竟在一夕之间换了人。
不日之后,先帝驾崩,诏书传位于二皇子毅王,终是分出了他们之间谁是殿上君王,而谁是阶下之臣。
珑儿沉默不语,半晌,挣了下身子,翻过身正对着他,在开口之前,忍不住垂眸看了他仍旧圈在她腰上的长臂一眼,嫩唇翕动了下,决定不发表抗议,还是让他继续抱着“取暖”。
“你说,那位两江总督宠妾灭妻,那位妾室苏氏是何出身呢?”他们同卧在一个长枕上,眼眉是齐相对的,就连呼吸时,都是声息相闻,感觉比背对时更亲昵了些。
律韬含笑不语,看着帐外透进的微光,淡淡地在她清丽的脸蛋勾勒出深浅的光与影,放任着她继续说下去,深沉的眼眸之中,带着几分享受。
由于他睡在外侧,脸庞是背着光,在微光之中,她无法将他的表情瞧得太清,只能看见他那双眸里似是温柔,更似放纵的浅笑光芒。
她缓了缓,见他没说话,才又笑道:“我今天听了,据那位沈大人说,他们知道这位李申昌收贿不少,但是没有证据,是因为他与一票官吏靠的都是自家夫人彼此联络交情,需要之时,就由甲官夫人去寻乙官夫人,藉此传递讯息,他们这些人说好听是惧内,但其实是夫人在后院收钱,不会脏了他们的清誉,也不好查找证据,而李申昌的这位小妾原是一位员外的庶出么女,颇有几分姿色,不过从小在家中受尽大房欺凌,当了总督小妾,一朝得势,却是视钱如命,我只是在想,这位苏氏小妾爱财如命,就不知道是否这天下之财,只要是白花花的银两,在她眼里看来都是一个样子呢?”
“你的意思是……?!”他微眯细长眸,一脸兴味。
珑儿半撑纤臂,抬起身子,凑唇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说完,她敛眸俯视着他,扬起了一抹近乎狡猾的明艳笑容。
一瞬,律韬的心仿佛是沸腾般,目光无法从那抹带着明刀明枪的算计,却能柔进骨子里的笑容上挪开。
这人,就近在他的眼前,触手可及,如此明亮光华……
“如何?如果我这法子管用,就能逮到李申昌的罪证,只要能够落实了这个李申昌收贿的罪证,将他给扣押起来开堂审案,掐断他对外的联系,乱了这一票贪官污吏的阵脚,之后再逐一问供,不怕不能逐一击破——?!”
她未竟的尾声,在惊呼之中被他吮进了唇里,律韬握住她纤细的膀子,将她一把往自己拉下,另一掌扣住她的脑勺,让掠夺的唇可以吻得更深,他心口的沸腾,在一瞬间都化成炽热的气息,纠缠着她的唇舌。
“唔……”珑儿一开始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吓,很快地开始抵抗推打,但无论她再用力,被他握住的臂膀疼得厉害,还是感觉自己就像是要被揉入那具强健的男人胸膛,就要被吞噬……
律韬知道自己应该停止,但是无法阻止自己想要更多的渴望,从那一天之后……那一天之后,他等得太久,等得都宁愿自己的心不再跳动,想着或许唯有死寂了,就不会再渴望那近在咫尺的遥不可及。
“不要!”
珑儿狠咬了他的嘴唇一口,终于让他松开了自己,得到了解脱之后,她飞快地往后退,直到行抵到了墙,停住了才发现自己在颤抖,比起先前总会忍不住上涌的呕吐感,她感觉到更多的,是从他被咬破的唇上沾染到的血腥味。
他也在看她,同时也看着自己落了空的怀抱,眼里的火热渐渐地褪去,最后只剩不对自己竟然失控的嘲弄。
别碰我。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但终究没有对他说出这句伤人的话,就怕说出口就伤了,也疼了他一直对她百般呵护的心。
这时,她注意到他嘴角淌下了血,在幽微的光芒之中,那一抹黯色让她看了觉得疼,只是分辨不出是为他感到了疼痛,或者是为他心疼。
“如果你想了,可以——?!”
“你住口!”他及时的喝斥,终是没教她来得及说出“让别的女人过来”这几个字。
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想要体贴他的心思,瞪着她的表情十分复杂,不知是该疼惜她的脆弱,还是该憎恨她的无情,最后,他选择了闭上双眼,沉沉地吐息。
“睡吧!今晚,是朕不对,不会再犯了。”
“皇上没错,是我……?”
“睡。”
他让自己的嗓音淡得没有一丝毫感情,闭着眼眸不再看她,只是舔抿掉唇边的鲜血,但她真是发狠咬深了,那腥甜舔去了,竟是又汩了出来。
他心里苦笑,感觉这就像是他的心一样,看着表面,原以为应该干涩了,但那里曾经被情扎得那么深,一个动静拉扯,就又是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还是那么痛,那么痛……
如果皇上能等,珑儿愿意一试,但不是现在……好吗?
那一夜,她在再三的挣扎之后,决定让自己柔顺地偎回他的身畔,洁白的额心轻抵在他硬实的肩膀上,迟疑的语气还带着三分的畏怯。
其实,并不是那么怕了,多带上几分害怕的口吻,不过是多属伪装,希望他能听了怜惜,来个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