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太尉府,一切如他所料,潘急道一见到玲珑,就忍不住抱着她不放。
“玲珑,到潘叔叔府里住蚌几天好不好?”
“不成,爹爹会很孤单的。”卫玲珑想也没想地道,撒娇般地往他颈项一搂。
“潘叔叔,我爹爹说葫芦人在这儿,我可不可以见葫芦,我好想葫芦……”
说着,小嘴一扁,眼泪已在底待命。
潘急道见状,不舍地哄着她说:“玲珑不哭,你想见葫芦自然是可以的,可是……”
“可是什么?”她眨眨大眼,泪水沾在浓密的长睫上。
“要等潘叔叔抱够你才可以,你得多陪陪潘叔叔,否则潘叔叔也会很想哭。”
“好,潘叔叔怎么说怎么好。”她喜笑颜开地往他颊面一亲,娇软喃着,“潘叔叔,我没来过这儿,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可多了,走走走,潘叔叔带你到后院走走,你就知道了。”潘急道乐呵呵地抱着她走出大厅。
卫玲珑偷偷回头,朝爹爹眨眨眼。
从头到尾被当成空气的卫凡不禁失笑,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得要依靠女儿才能将爱妻找回。
趁着潘急道带卫玲珑逛太尉府时,卫凡几乎足不点地在太尉府里寻找着葫芦的身影。他早猜到潘急道绝不会给他机会见葫芦,也只能出此下策,要玲珑转移他的注意力。只盼他能有足够的时间找到葫芦,让他告诉她,这些年,他有多思念她。
突地,他听见娇柔的歌唱声,教他硬生生停下脚步,朝声音来源奔去。
“葫芦架上露作陪……夕颜沙画相思堆,小爷……”
“画诺永相随。”
那吟唱的身影一颤,面对着正盛放的牡丹,她的心揪得死紧,没有勇气回头。
她知道,他已经知道一切了……理该教人欣喜若狂的一刻,她的心却是痛得快要被撕裂般。
他怎会发现?不,也许该说,他为何直到现在才发现?
“葫芦……”他哑声唤着。
缓步走向那抹纤白身影,感觉她似乎透明得快要融入前方的牡丹花海中,教他不敢唐突,不敢躁进。放慢脚步一步步地走近,直到从她身后将她圈抱住。
他发出满足的低吟,胸口被各种张狂的情绪撞击着,几乎要将他涨破。
“葫芦,我曾想象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所以卫家像座不夜宅,就盼灯火能够引你回家,让你不怕黑暗。”
她静静地听着,泪水无声地盈满眼眶。
“可是,虽说我满心期待,但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可是我……想见你,我……好想你……”沙哑嗓音噙着浓浓鼻音,吐露出这六年来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显露的脆弱。
葫芦垂敛长睫,泪水跟着决堤。
六年……就像是一辈子,他们被时间划开,被天地隔绝,只此一次,下回再见,谁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她不应该错过,可是她更怕身不由己,一旦魂魄被收回,她怕小爷承受不起。
阿潘说,为何要惧怕尚未发生的事,也许事情并不如她想象,为何要自己吓自己,可是……她就是怕。
她不怕自己随时被拘回地府,她怕的是失去自己的小爷。
所以……当个膺品还比较好。
“葫芦,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了。”他喃着,轻柔扳过她的身子,抚去她脸上的泪。
“小爷,谢谢你来接我。”她扬笑,万般不舍地揪着他眸底的泪。
这是狂喜的泪,她知道,可是为了他好,她必须强迫自己残忍。
“葫芦……”卫凡欣喜欲狂,俯身欲吻她,她却蓦地别开脸,教他错愕。
“葫芦?”
“小爷把我当成了谁?”她垂着眼不看他。
卫凡微皱起眉。
“你是恼我直到现在才认出你?”
“不,我是问你,把我当成了谁的替身?”她佯恼问着。
“……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怎会是谁的替身?”
“不,我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已经死了!”她奋力将他推开。
“如果你还是把我当成赝品,那么你就离我远远的。”
她想好了,有阿潘在和皇上的厚爱,在卫家里里外外布下天罗地网,小爷必定可以逃过这一劫。既是如此,她不一定非得要回卫家。
卫凡瞅着她良久,揣度不了她的心思。
“如果你不是葫芦,那你为何会知道咱们相约十年后开封的誓约?我们一起埋下誓约的,你肯定是偷看了才会知道我的誓约……”
葫芦抿了嘴。
“那是二娘告诉我的,就如你所说的,我就是二娘派去府里破坏沙画的人!”
“二娘说,你是街上捡回的,相处不过一天。”这非卢孟梅所说,而是他的猜测。
她攒紧浓眉,不敢相信他竟为了她见过二娘了。
要他记得,他是怎么也想不起,如今要他当错认,他却偏又精得像鬼!
这人是故意气她的不成?!
“我的葫芦爱吃鱼,却总是把鱼肉给夹成鱼泥……那是因为她从小吃的每一条鱼,都是我帮她剔的鱼刺……”他喃着,轻柔地握起她的手。
“我嗜吃糕饼,所以你天天下厨研发新的口味……我用一茶一饼一抹笑把你给定下的,是我用彩沙毁了你的沙画……那一日我得知消息,千里赶回,你却冷冷地睡在床上,我以为你气我,气得不想再睬我……不管我怎么唤你都不醒,你在我的怀里,好冷好冷……你怎么忍心再伤我一次?”
巨大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不敢想象那一刻,可是此刻不残忍,他就得要再痛一回!
“我不是你的葫芦!”就当她不是吧,如果他无法认出她,就永远别认出她,为何非要等到现在让她难为?
他笑得苦涩,问:“我的葫芦总是唤我小爷……如果你不是葫芦,你是谁?”
“我……”
“你为什么不愿意承认?”他轻柔地抓着她的肩,声音气音般的低弱。
“是因为潘急道的关系?”
她不解地看着他,见他径自说着,“就算他请到圣旨指婚又如何?我不会让你改嫁,你这一生能嫁的人唯有我。”
“你说什么?”圣旨指婚?改嫁?
“还是是他将你囚在太尉府?”
“等等……”她开始怀疑阿潘背着她胡作非为,否则小爷怎老说些她听不懂的话?正忖着,就见阿潘抱着玲珑大剌剌地走来。
“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尽管跟我走……你要是不跟我回家,玲珑的处境,你可以想见。”
“你!”真不敢相信他竟拿女儿威胁也!
“你要记住,你是玲珑的娘,你是我的妻,谁都不能逼你改嫁!那潘急道敢胡来,我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告御状,求皇上撤圣旨!”
“胡芦是玲珑的娘?”卫玲珑甜软的嗓音问着。
卫凡蓦地回头,就见女儿挣脱了潘急道的怀抱,急步跑来,一把扑进葫芦的怀里。
“葫芦葫芦,你是玲珑的娘吗?你要当玲珑的娘吗?”她紧紧地抓着她,小嘴微颤地道:“娘,跟玲珑回家好不好?玲珑想要一个娘已经好久好久了……”
“面对卫玲珑的请求,葫芦泪水满眶,拒绝不了也答应不了。
她怎么舍得不答应她呢?她是如此清楚玲珑的孤单,知道她多想要有个娘,可是……
“娘……是不是玲珑不乖,所以娘不要玲珑了?”卫玲珑泪流满面,瞧她无动于衷,笑得令人心揪,小手微微松开。
“也对,玲珑是个害死娘的坏孩子,娘当然不要玲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