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X,他把她搀近自己,让白雪靠在他怀里,枕着他左臂。
“慢慢吸气,慢点,好,再来——慢慢吐气——”
白雪照做,直到心脏的刺痛感退去。
她仰望X,他黝黑深邃的眼,孤寂的眼神竟似曾相识?伸手,要摘他口罩,他握住她手制止。他的手,好温暖。
白雪好虚弱,吞吞吐吐地表态。“我……我是你的fan,我很喜欢你的画。”
盯着她看,他不吭声。
“我想认识你——可以吗?!”
他摇头,眼里却浮现笑意。
他轻抚过白雪的脸庞,明明是陌生人,但感觉他的触摸好舒服。她喜欢他触碰她的方式,她喜欢这时刻,好像天地仅剩她跟X。
她苦苦哀求。“不可以吗?跟我做朋友……下次涂鸦我可以帮你把风。我也是画画的,不会出卖你。”
他笑了,仿佛她的提议很搞笑。
白雪脸红,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大胆冒失的请求,感到难为情。
但这是她的偶像啊。
见她呼吸平顺了,他将她拉起来。“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不可以当朋友吗?”
他还是摇头。但是,他给白雪一个拥抱。
那拥抱很奇特,仿佛有力量,可以透入体内。不敢想像,自己竟能这样享受被个陌生男人拥抱着。
是不是因为今晚太沮丧、太需要被安慰?
她闻到某种气味,混着汗味跟掺点油漆的气味。这味道……也很熟悉。
声音也是。他说:“不要追,你追不到我的。晚安,回家作个美梦。”说完,他转身离开。
凝视黑暗中那背影,白雪灵光乍现,她打开包包拿出手机,按下一组号码。
前方,响起手机铃声。
X怔住,白雪奔上去。“江品常!是你!”
她惊喜,她只是揣测那对眼,她只是怀疑他气味,她凭藉一股直觉,真没想到——
他停步,转身看着她。
她乘势踮足,一把揭了他口罩。
果然是江品常!
“喔岣?喔昀!江、品、常!”白雪笑出来。
“难怪你知道《dpi》,你根本就会画画!”说着,冲到他刚完成的涂鸦前。
“原来都是你,X就是你!”
看完画又奔回他面前,抓住他手,拉他走。
“走,找个地方坐下聊,太惊人了!你竟然就是X!你好好说明一下,你对市长到底有什么仇。唉,你知道吗?我今天难过死了,看到你真好,下次涂鸦找我行吗?我也充满愤怒,我也要发泄,我也要涂鸦——”
甩开她手,他冷冷地看着她。“我不是江品常。”
“矮油,”笑拍一下他肩膀。“不要挣扎了,明明是。这眼睛这鼻子这张脸,我没瞎我认得出好吗?安啦,不会泄漏你身分——”
“我是江品常的哥哥,江品迅。我们是双胞胎。”
“蛤?”
“我平时都被我弟关在房里,他当我神经病不让我出去。晚上他睡了,我才溜出来,他不知道。”
“嗄?”
剧情急转直下喔。
说话时,他前进,把白雪逼到阴森粗犷的老榕树前。
仔细瞧才发现,他确实跟江品常不一样。这老兄口气冰冷,跟爱开玩笑的江品常不同。眼色阴郁,表情冷酷,注视着她的眼神,冷冽得仿佛可冰封一切。
白雪一阵寒。“双……双胞胎吗?”
白雪想到小时候看的漫画《双星奇缘》。里面的女主角同时跟两个超英俊的双胞胎兄弟谈恋爱,好浪漫。她是不介意品常有个怪哥哥,但她好介意这个怪哥哥从牛仔裤口袋掏出的东西。
那东西银灿灿的,令白雪脸色煞白。
刀?他手里是一把瑞士刀!
握着刀,他逼得更近,她几乎感觉麦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
“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他缓道。
终于把白雪逼到无处可退,背抵着老树,他几乎迫在她身前,居高临下俯视她。“你不该……在一个人犯罪时揭发他,更大错误是,看看附近,都是空屋,这里没人住了,我杀了你,把你扔空屋里,也要过一阵子才会被发……到那时,你已经被老鼠野狗啃得只剩白骨吧?”
“等……等一下!”
“抱歉,这是你逼我的。”
“等一下等一下——啊——”白雪尖叫,刀刃刺来——
从出生到现在,一幕幕往事闪过脑海。
老爸扛她在肩膀摇晃,她抓着爸的头发一直笑。(三岁时吗?)
第一次绘画比赛,拿下全校第一名,爸妈在台下鼓掌,她害羞地接过校长颁来
的奖状。(小五时?)
妈妈捡回雪莲,那时它只有手掌大,在地上扑追爸的脚。(国一时?)
许多大事这么翻过脑海,原来这就是濒死前据说会有的……回、光、返、照。
刹那间白雪明白了。
之前感觉难过得要死,只是个形容词。临到真要死,才发现很多事不重要。白雪膝盖一软,瘫软在地。那刀躲过了……好险。她吓坏了,快逃,但走不动,双脚发软,她不想死啊——于是她往前爬,拚命爬,边哭边爬。
“爸——妈——救我——”
哭着爬过枯叶,哭着爬过泥土,哭爬在小巷柏油路,哭爬向巷口,哭着仍努力着要爬出变态的魔爪。“救命,救命啊!爸——”等一下……等等。
又哭又嚷,凄凄惨惨凄凄爬这么久,怎么后面没动静?没追来?
白雪回头。
哇咧!
榕树下,那男人悠哉悠哉坐石头上。跷着腿,吞云吐雾在抽烟,欣赏她狗爬姿很久喽。
恍然间,白雪明白了。
不爬了!
白雪满身泥尘站起,呸掉沿路不小心吃到的野草,怒腾腾瞪那家伙。
那家伙跟她挥挥手。“好玩吗?白雪?”他绽开大大笑容,如假包换,是那爱开她玩笑的坏小子。
“江品常!我要宰了你!”白雪杀回去。
什么我叫江品迅?什么双胞胎?什么神经病?这么爱演干么不去当演员?!
白雪冲过去抡拳就招呼好几记,他被揍得不痛不痒,大笑不止。
“我这是给你震撼教育,让你知道你刚刚的行为多不可取,多危险。”
她出尽洋相,吓得差点死掉,她要报仇!
对一位创作者来说,最痛的就是作品被毁。
白雪抄起地上喷漆,瞄准他刚完成的画。“跪下道歉,不然我毁了它!”
“毁吧,反正又不卖钱,而且这里要都更,早晚要毁。”
不怕是吗?
好、有GUTS!
眶哪,扔了喷漆,拿出手机。
喀嚓喀嚓,对他拍照,拇指放手机一个危险关键位置。
“跪下道歉,不然把你照片发到脸书,告诉大家你就是乱涂鸦的X!我信市长很乐意和警察一起接见你。”
“发啊,涂鸦大不了罚钱,严重点就算被处连续罚,也不是什么大罪。你发吧——”
不怕是吗?好,好、好你个江品常!
白雪气急攻心,一股气梗住,蹲下。又惊又气又没辙,崩溃了,她放声大哭。
“桂啊——呜啊——”我到底是什么烂命啊?老天要这样玩我?一波波都不给人休息,唾啊——
女人家,需怜惜,被欺负无计可施,只好哀哀哭。
真男人,就快快抱住哄一哄。
“慢慢哭,我回去了。”江品常例外,他走人。
就算是听来教人心碎、看来教人心疼的哭泣跟眼泪,也丝毫不能让江品常心软。
他除了不受威胁,字典没有“怕”字外,还铁石心肠,对痛哭的女人免疫。经过白雪身边时,她揪住他裤脚,抬起泪汪汪的脸。
“不要走——我今天好难过……可以陪我聊一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