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瞥他一眼,无奈道:“不用了,直接进来吧。里面非常精彩呢……”
门打开,江品常退一步,好生赞叹。
才多久没来?这儿已面目全非。
入门处,一堆女鞋,东倒西歪地散置,要踢开它们才能顺利进客厅。
然后是刺鼻的酒精味,阳台墙边堆着空酒瓶。客厅茶几一团混乱,女用包包乱扔,长椅上都是散落的衣物。报纸、杂志,地上有污渍。处处是掉落的发丝。
“你的猫呢?”不见那只爱慕他的猫。
“养在房里。”白雪叹息。“怎样,很精彩吧?”
“嗯哼。”完全可以理解她为什么要卖屋。
这里脏乱不堪,白雪无力收拾,考虑弃屋逃亡。
“这已经不是我的地方了。”
“看样子你被敌军攻打得相当厉害。”品常玩笑道。
“是啊,只剩房间是我领土。”
“他睡哪儿?”品常指了指背上孩子,白雪指着书房方向。
品常走进房间,里面也是拥挤混乱。
他将孩子放倒在床,打开风扇,这时,听见外头传来争执声。
那位了不起的沉檀熙回来了。
“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儿子晚上没饭吃你知道吗?”白雪朝走路颠颠倒倒的沉檀熙骂,她浑身酒臭。
沉檀熙呵呵笑。“饿一天不会怎样啦,紧张什么。”推开白雪。“走开。”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这样,我就通报社会局,你这是犯法。丢着孩子不管,连饭都没得吃。”
“好啊,哈哈。”沉檀熙大笑,扶着墙壁,眯眼看着白雪。“你脑残喔?社会局来了更好,你也有责任,你他姐姐欸,我哪里犯法,我不在,姐姐在啊。”
“我没义务帮你带小孩!”
“没叫你带啊,你不用管啊。”
“你——”
沉檀熙推开书房,差点撞上江品常。
“嗨?哈罗,你是谁?哦……白雪的男朋友吗?你好——”
品常没理她,迳自走出去。
“践什么?嗟——跟白雪一个样。”沉檀熙往床上倒,搂住儿子。“熙旺——妈妈回来了喔,亲一个。”
江品常看白雪僵在客厅,无计可施地气愤着。
“有什么可以喝的?”他若无其事走向厨房。
“只剩下开水,可乐都被喝完了。”
白雪回房间。江品常倒了杯水,走进她房里。看她很呕地躺在床上,拿枕头闷住自己的脸。
他在床边坐下,雪莲奔来,蹭他的脚。
“喵呜——喵——”
“哈罗。”将它抱起来,抚着它。
“你有听到她说的吗?会气死了。”白雪闷道。
“她讲的有道理,你可以不要管。”
“怎么可能不管?那孩子在哭欸。可恶,脸皮厚的赢就对了。啊——”白雪拽下枕头,坐起来。“到底还有没有天理,这是我家,结果我竟然只能窝在这个房间……这是鸠占鹊巢!”
“你知道鸠占鹊巢的解决办法是什么吗?”
“还有什么办法?!”
“对付‘鸠占鹊巢’的办法,就是‘引狼入室’。”
“什么意思?”
“如果让我免费住这里,我可以帮你对付那只鸠。”
“所以引狼入室的意思是……你是那匹‘狼’?”
“YES。”他呵呵笑。
她眯起眼睛。“也对,你真的很色狼。”
品常大笑。
“你该不会是想跟熙旺的妈怎样吧?”
“天啊,是把我想得多下流?我还懂江湖道义,我跟你同一国好吗?”
“你为什么想住进来?”
“那么多书可以看,又有冷气,干么不住?你考虑考虑吧。”
“不考虑,不行。”是要开旅馆吗?干脆卸掉大门,谁都进来住好了。
“随便你,要是反悔跟我说,我在外面看一下书再回去。”
“好。”白雪好困,眼皮快睁不开了。“我躺一会儿。”
品常帮她熄灯,离开房间。
他这个人有天赋,不管待在哪儿都安然。在杂乱废电器行、闷热又没冷气的小房间,都甘之如饴,也是不得不练出的功夫。他的人生,没有墙;他的交际范围,没有边。因为他自己就是流浪儿,出入许多人的家里,那些人也不防他。他像没根的浮萍,晃来荡去。他是天边云,更像只野鹤,随心所欲,不备厚粮。
现在既然进到白雪家,精神正好还不想睡,那就顺便享受一下她的藏书。从书柜上,取出世界名家画册,走向长椅,看着堆满垃圾跟杂物的木长椅,看样子得先挪开那些东西,才有地方坐。
他将厚书放茶几上——等等,茶几堆满酒瓶,还有乱淌的酒液、食物的油渍。这书干净,怕弄脏它,看样子得先将茶几清出一块干净地。
他走进厨房拿抹布,发现没一块是干净的。
要嘛还湿着,要嘛很油腻,要嘛脏兮兮。
看样子得先将抹布清洗干净才行。
但,流理台内堆满脏碗盘,排水孔还有食物残渣。
看样子,得先把流理台清干净。
这一大串的“看样子”,真是牵一发动全身啊。这里被毁得很彻底,沉檀熙是魔女无误。
现在,江品常若是希望有个舒适的位置,好好享受读书的乐趣,可得先把这地方整顿过才行。那可是大工程,但他没气馁。
他脱掉上衣,扭开水龙头,很快整理起来。整理家务对他来说,举手之劳,轻而易举。过去在养父母家,他做习惯了,后来又去餐厅打工,打扫颇有心得,全难不倒他。
他不会浪费情绪,抱怨环境恶劣脏乱。
与其浪费时间抱怨,动手清理、排除障碍更省事。
外在的肮脏污秽,只要动手清理就解决。然而如果本身就是个污点,那便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了。比方说,我的存在,就是某人的污点。如果他的出生是个污点,那么,那个人就不配得光明。
稍后,他横靠在长椅上,悠哉悠哉看书。
第三天起,江品常,住进白雪家。
狼来了——占“鹊”巢的“鸠”,小心了。
傍晚,松野大楼,王朔野的办公室里。刚结束一场视讯会议,王朔野将资料存档。随即登入云端网站,检视追踪设定。看完白雪日夜出没的地点跟时间,他头痛地掐揉眉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白雪老是让他的心悬吊着、疑惑着。
当他送白雪新手机时,就先请征信社在里面动过手脚。
他身家逾亿,防备心重,头一回追女人更是谨慎小心。因为人心险恶,贪图名利便不择手段,人心可腹黑到什么程度?王朔野太清楚,因为自己就是个腹黑多疑又不择手段的生意人。
他不会因为坠入情网就忘记保护自己,他的企业、他累积的财富,是透过多少年辛苦挣得的,禁不起一点挫败。他见过太多名流富豪、大企业主最终不是败在生意上,而是被女人毁掉。
上次白雪跟男人深夜喝酒已经令他不安,故意送手机,也是想调查她私下行踪。他一方面跟白雪约会,一方面暗中透过“GPS”,调查她的日常作息。
他惊觉白雪夜生活多精彩。她深夜跑PUB,甚至流连许多地方。她酗酒?还是迷恋一夜情?
她在许多地方待至清晨,到底睡在多少地方?
她要嘛就是朋友多,要嘛就是男人多。
甚至有几晚流连彩券行,她赌博?
以为是背景单纯的女人,夜生活这么复杂?
可怜的王朔野,感到困惑烦恼时,一旁黑色皮革沙发上,还摆着要买给白雪的礼物。
他可以搞定复杂繁琐的千万合约,但他竟搞不定这女人。焦灼的是,她令他苦恼,自己却放不下。他释出种种善意,在她面前竭力表现,她却还是没决定,要当他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