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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什么事能比成功地打击到一个,在心里偷偷瞧不起自己的人更加愉快的呢?没有!

  想到这里,云墨浑身上下都来了劲儿。

  果然,没让他等太久,她便红唇轻启、开口了。

  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听在云墨耳中,竟没有半点儿伤心。



  她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樱宁并不觉得自己哪里丑,也不想去改变什么,多谢少爷费心了。”

  屋里很静,空气凝固了,稍一碰触就会爆炸。

  荷香和绣菊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虽然她们很佩服樱姑娘的胆量,下意识地觉得樱姑娘的这番话没有哪里不对,但她们看到主子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

  一只琉璃碗瞬间飞出去粉身碎骨了,接着他伸手指向屋外,声音中的恼怒简直令人害怕,“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荷香万分着急,如果樱姑娘这时能好言求饶,那小主子应该会消气吧?这樱姑娘虽然来这里时间不长,但那气质、那性情、那份淡淡的清傲,连好些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比不上。

  可再怎么心高气傲,毕竟也是个下人呀!为什么就不能让一让呢?



  绣菊更是摸不着头脑,小主子的性情虽然谈不上好,但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就算府里一些关于他身世的流言蜚语传到耳中,也仅是一笑了之、不置与否。

  可今儿……这是什么了?

  两人在一旁拚命地给樱宁使眼色,想让她去说几句好话,不料她竟然无比利落地转过身,脚步轻盈地朝外面走去,脸上甚至没有半点惊慌或者委屈。

  倒是从来没受过气的小主子,像是被她的举动给气狠了,俊脸铁青,连嘴唇都在发抖。

  后来的好一段时间里,因小侯爷发狠话说不想再看见她,樱宁倒捡了个轻闲,很自觉地避免在小霸王面前出现,更没待在屋里长吁短叹,不是去园子里晃悠,就是帮着荷香去库房领东西。

  有一次去领“褰衣坊”刚送来的冬衣,居然还很巧地碰见郝管事,俗话说:“头回生、二回熟”,两人很快熟络起来,有时候还在一起聊上几句家常。

  “郝管事,又有好几天没见您了。”她笑盈盈地迎上前打着招呼。

  “是呀,樱姑娘,最近好吗?在小侯爷那里还习惯吧?”郝管事关心地问。

  “嗯,这里很好。”如果那位小侯爷别给她那么多脸色看的话,她大概会觉得更好。

  “那就好。”郝管事听了挺高兴。

  她瞧他神色匆匆的,关切地询问:“您这是要赶着去哪儿呢?”

  “城东府中栽的桃树、李树到了春夏季节总是爱生虫子,所以现在趁着要过冬了,赶紧找人拾掇、拾掇,预防一下。”

  她好奇地问:“城东府中?”

  “是呀,以前是宫里御膳房的一个管事的宅子,后来被查抄了,因为那里的景致跟别处完全不同,老侯爷十分喜欢,就找皇上讨了来,每年夏天还会去那边小住几天。”

  “真的吗?是什么样儿的?”

  “里头种着好些果树,还搭着草庐、开着菜地,也正因为树多,蚊虫也特别多。”

  “郝管事,在我的家乡有个除虫的妙法子,您可以试试看。”

  郝管事好奇地问:“真的?什么妙法?”

  樱宁娓娓道来:“将一些野蒿晒干,然后编织成草绳,每隔一段时日在树下燃烧即可。”

  郝管事心头一喜,“这法子甚妙!我会试试看,不如……烦请姑娘哪天有空,随我一块去那边府里瞧瞧做法可对?”

  “好。”

  少女笑起来,清澈的杏眼里是不动声色的慧黠。

  “望尘轩”里的这场冷战,是云小侯爷先挑起来的,最先按耐不住败下阵来的,仍然是云小侯爷。

  这天黄昏,刚用过晚膳,平安就被主子派来叫樱宁过去。

  樱宁正待在自己屋里用饭,忽听平安在外头叫:“樱姑娘、樱姑娘!少爷叫你去呢!”

  咳!不知道那小魔王又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她了。

  樱宁应了声,将碗筷放下后又洗了洗手,稍微整理了一下才出屋子。

  踏进主屋,刚走进书房,一眼便见到云墨正坐在宽大的檀木案前。

  案上的纱灯明亮,映着一只名贵的青玉把莲水虫荷冲洗,水一般的清澈透亮。

  云墨正微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一幅字轴,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他都是个无可挑剔的翩翩美少年,可惜性情却着实古怪,不易亲近。

  听见声响,他便立即抬起头来,一见她来了,眼睛顿时一亮,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很快收回视线。

  在那一刹间,樱宁可以肯定,他在看到自己时绝对充满了不怀好意……那个舅老爷同样是不怀好意,因为眼底全是赤裸裸的猥琐。

  可这十四岁的少年,绝对没有那样的意味,倒比较像是看见了某种好玩的东西,跃跃欲试地充满了挑衅的欲望。

  脚步细碎,她轻盈地走到案前,曲膝对他施了个礼,很善解人意地不去提之前两人的冲突,只问道:“少爷,叫樱宁来有何吩咐?”

  云墨当然也是个聪明人,神情虽懒懒散散的,一双黑漆般的眸子却是精神百倍地盯着她:“听郝管事说你识字?”

  “是。”她点点头。

  “哦,那就好,我今儿得了个好东西,给你瞧瞧。”说着,他将手里的那幅字轴合起,递向她。

  他年纪不大,再淘气,平时也称年纪略大的丫头一声“姐姐”,婆子们一声“嬷嬷”,唯独对樱宁却不肯唤这一声,总是“你”来“你”去、颐指气使,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樱宁虽不见怪,却觉得今儿这语气如此的谦逊,实属难得了。

  樱宁伸手接过,慢慢展开,仅一眼,心下已知晓,这卷字,是被当世称为“书仙”的范夫人所书的“九宫山墓志”。

  范夫人为当朝奇女子,其书法成就以楷书为最,笔力险劲、结构独异,其源出于汉隶,骨气劲峭、法度谨严,于平正中见险绝、于规矩中见飘逸,笔划穿插、安排妥贴,大气中毫无女子常见的忸怩和矫揉造作。

  可那范夫人是个怪人,书法誉满天下,不知拒了多少名门子弟的求亲,年近三十才嫁了个目不识丁的乡村农夫,宁可流落乡野、耕田织布,也不留恋繁华之地。

  因而民间流传的手迹稀少,于是越发的千金难求,让世人趋之若骛,人人都将她亲笔书视作瑰宝。

  难得这本“九宫山墓志”竟是真迹,也不知这小侯爷是从哪里弄来的。

  红唇微勾,手指细细地抚过字卷,像是在其中寻找旧日故人的踪影。

  第5章(2)

  半晌,樱宁才抬起头,望向正锁眉盯着自己看的云墨,轻声问:“少爷可是想习字了?”

  云墨挑眉,“不行吗?”

  “当然行。”她对这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少年,就像是对着正跟自己赌气的弟弟,眉眼尽是耐心和悦,“不知少爷可曾听过范夫人习字的故事吗?”

  “什么?”云墨脸色一僵,“什么故事?”

  没有,从来没有人对他讲过故事。

  他自幼没有爹娘,祖父忙碌于国家大事,教书的先生总是战战兢兢地说不完“之乎者也”,宫里的学士说的长篇大论他压根不爱听。

  唯有她对他讲过故事,耳朵里听着她动听的声音,云墨心里突然冒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滋味。

  “范夫人在幼时习字,只临写‘千字文’,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写到‘谓语助者,焉哉乎也’,日以十本为率、书逐打进,对于一笔一画,从来也不会马虎草率,稍微有一点不符合心意,一定三番五次改写过它,不怕麻烦,所以她的书法才会越来越精致巧妙,终于自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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