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里?我要见他,求求妳,让我见他一面!」
看着哀求着哭得像个泪人儿的瑞玉,幼蕾叹着气将相本往下翻,自己的泪水也早就 泛滥成灾了。
「这是德宇的告别式,这是他的牌位。他在我们订婚后的第三天就出意外……去世 。」说到最后,幼蕾只能掩着面,号啕大哭。
瑞玉的反应是怔怔地瞪着相簿,脸上写满了不相信。她猛烈的摇着头。「死了…… 不!不!他怎么可以死?他都还没见小宇,他怎么可以死?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我每天都还在痴痴的等着他,梦想着有一天他会来接我们母子,他怎么可以死了?
」
「瑞玉,我们并不知道妳跟小宇的事,直到我们找到了这些东西,我想这应该是属 于妳跟小宇的。」幼蕾含着泪水将德宇的日记及那份信托基金的委托书交给她。
瑞玉打开日记看了两、三页,便将日记抱在怀里,闭着眼睛任凭泪水似断线珍珠 般的往下掉。「德宇,我等你等得好苦哇!谁知道我们早就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了!德 宇!」
「瑞玉,妳振作一点,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妳要为小宇好好的活下去啊!」小管将 脚步踉跄的瑞玉拉进怀里。「瑞玉!」
瑞玉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哥,我所有的梦想、所有的等待,都是一场空 !没有用了!没有用了!他死了,所有一切的一切,也都没有了!」
「瑞玉,妳平静下来听我说!我知道妳难过,妳有没有想过,还有别人比妳更痛苦 ?妳有没有想到幼蕾的立场?妳痛苦,她就不痛苦吗?而她还得忍着这些痛苦,把这些 东西送来给妳跟小宇。」小管握着瑞玉的双肩,使劲的摇着她,似乎是想让她能清醒一 点点。
瑞玉的下巴颤抖个不停。「你要我怎么办呢?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啊!我可以 忍受别人的冷嘲热讽、闲言闲语,生活再怎么空虚、寂寞我都可以忍受,那是因为,我 一直相信总有那么一天,德宇会回来接我们母子的。现在,我唯一支撑的理由没有了, 你教我怎么活下去?」
听着她的话,幼蕾也忍不住的低声啜泣。她感到有人在拉她的裙子,低头一看。原 来是婴儿床里的小宇,他伸出胖胖短短的小手,在拉扯着她裙上的碎花布。
擦干眼泪,幼蕾抱起小宇,将他交到瑞玉怀中。「起码妳还有小宇!他是德宇留给 妳最珍贵的宝藏。妳应该,不,妳必须为小宇而好好活下去!」
在泪眼相对中,幼蕾第一次感到自己心中的那份痛苦随着泪水而溶化、而消失无踪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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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恢复平常的模式,幼蕾每天都在花店逗留到很晚,早上也是一大清早就出门 。车子已经取回来了,这回是换了方向盘及车头灯,又花掉她一笔钱。她痛定思痛的结 果是,决定卖了那辆车。
「幼蕾,妳当真下决心不开车了?要不要再开一阵子,也许等熟练了之后,妳就会 改变主意的。」小管不只一次的劝着她。
「不了,我受够了!自从买了车,我成天都绷得紧紧的,这种日子我厌烦啦!」
幼蕾也总是用相同的说法回敬他。对她而言,车子所代表的已不是方便,而是灾难 的代名词。
「那妳以后上下班怎么办?」
「回复以前的日子,搭巴士或是出租车。」幼蕾对照着照片,插着客人所要的大型 插花。
「这样不是太不方便了?」小管随手拿起一小段幼蕾剪剩的铁丝,在手中不停的缠 绕成圈。
幼蕾将大量的羊齿植物插进花盆的空隙中,头也不回的对着鼻尖前的玫瑰和百合说 话。「没办法。搭巴士跟出租车虽然比较不方便,可是跟那辆总是为我惹麻烦的车比起 来,起码我可以睡得安稳些。」
「妳可会考虑以其它的方法解决妳交通上的不方便?」隔了很久,小管的声音才从 背后传过来。
幼蕾回过头看他一眼,耸耸肩又再回手中的工作上。「什么方法,譬如说什么?」
「譬如说妳可以搬离开那里。我知道那房子对妳有很重要的意义,但是妳可以租出 去,不用卖了它。」
幼蕾想起那间永远冷清的公寓套房。是啊,她是可以搬离开那里,但她比较倾向选 择卖了它。因为那间房子原是她和德宇的梦想开端,只是现在梦醒了,不,应该说德宇 跟她是有梦,但是他梦中的世界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小宇最近好吗?前几天我爸妈还在想着要带小宇一起去祭拜德宇呢!」幼蕾一想 到小宇就满心欢喜。
其实不只是她,连爸妈、姊姊、姊夫都很喜欢小宇。看到他,他们似乎又见到德宇 活在他们之间。这也就是他们唯一的安慰了——藉由小宇感觉到德宇存在过的轨迹。
「好啊,我回去告诉瑞玉。」小管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幼蕾,妳呢?」
幼蕾用袖子擦擦脸上被花洒喷溅了的水珠。「我?我怎么样?我当然也会跟你们一 起去啊!」
「不,我不是说拜祭德宇的事。我是说妳呢?妳以后的生活打算怎么过下去?应该 说,妳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有什么计画?」
「打算?」幼蕾大功告成的放下钳子及铁丝,绕着工作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OK,完成了。怎么样?」
「很漂亮。」小管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她说。「幼蕾,妳真是能干。在这么短的时 间内就插好三盆花,而且还是妳自己一个人完成的,真是不简单。」
「这也没什么,熟能生巧罢了。」幼蕾拿起垃圾桶开始收抬着桌上的残枝残瓣。
「你刚才问我对以后有什么打算?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把整个人生都计 画好了又百什么用?天不从人愿的!」
「妳很悲观。」小管眼神锐利的盯着她看。
「那倒不是,只是……只是我已经学会,跟命运妥协或许是比较正确的态度。」幼 蕾偏着头想了一下才说。「所以我现在是混吃等死般的过日子,反正人生就是这么一回 事,何必想那么多呢?」
她将那盆花端到柜台上放,马上又动手插着另一盆。这盆的花材是剑兰,大大的一 把橘红而充满韵律意味的花在眼前展开,幼蕾将剑兰一枝枝的捡起来,用剪刀剪去枯叶 及过长的茎,然后再将一整把乱中有序的剑兰插入一个中型的陶瓶中。
「今天生意这么好。」小管叨着一根叶子,坐在高脚椅上看着她说。就只要这样静 静的望着她就好,所有的时光啊,他愿停格在这一刻,因在这被花所填满的空间里,他 可以不去理会所有的现实及杂事;只要能和她静静的待在这既公开又隐秘的地方。
看着她姣好的容颜,夺人心魄的美目明眸。沁人的嫣然娇笑,那些话藏在心中已是 如此的久了,可是他就是没法子说出口。是否,他该想个法子打破这僵局?
他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呢?自从德宇跟瑞玉小宇的事公开之后,便常可看到他出现在 店里或是姊姊家。见了面却又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幼蕾假装 忙碌的拿出帐簿记着帐的想道。
他对她好,这她当然知道,她又不是木头人。但是,她却一直不能确定自己对他的 感觉是不是就是真正的男女之间的大情大爱;因为她从没有这样的经验。跟德宇在一起 时,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他们有共通的生活经验,有共同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