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不能信任的!尽管魏心靖比谁都清楚他心底的沉痛,但在当下,她也只能无知地同情戴着弱者面具的人。
“你懂什么?”他转向魏心靖,“童年过着被众人耻笑的日子,你经历过吗?当我无助地哭着寻找母亲的踪影时,她又在哪里?”
那是一段不会随着时光流逝的残忍回忆。
小时候,他比同年龄的孩子更加瘦小。在伦敦,附近的孩童都笑他是个杂种,是个被母亲丢弃的小孩,连大人见了他也是充满着同情的目光。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一步,走向他的永远都是以拳头炫耀自己能力的家伙。
他不敢向父亲透露自己的难过,只能暗自学习防身的技巧,不再受人欺负。但他有时仍是难掩思念的打探母亲的下落,父亲总会抬起头,微笑地望着天空告诉他:“只要你看见天空有飞机经过,就大声喊母亲的名字,她就在里头,如果听到你的声音,她一定会回来。”
孩提时的他,对此深信不已。每回听到飞机细小的轰隆声传来,他就会跋腿跑到屋顶上,奋力地挥动双手,用力叫喊母亲的名字,天真的以为会再见到母亲一面。
然而几年过去了,他终于明白那全是父亲为了安抚他的傻话。父亲抵不过他稚气的追问,说出了母亲其实在一个深爱她的男人的保护下生活,也许不会回来了。
没错,他的母亲遗弃了他们。他渐渐学会隐藏思念,不再为了她而流泪,但父亲却放弃了坚强,沉溺在过去的美好日子里。
这使他不得不更加清醒的承受——那个女人对他们父子造成的痛苦!
“如果你不肯挥别过去,那么没有人能走进你的内心。”魏心靖含着泪诉说。
曹子诩冷哼一声,“挥别过去?”他用食指顶着自己的脑袋:“那些过去全在这里,想忘也忘不了。”
“一个聪明的人,不会让痛苦的记忆控制住自己,反而会打开双眼,看清楚现在是谁站在他的身边。”魏心靖坚定的说:“你的母亲就站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在这里等着你。”
“一瞬间,我拥有了全部。”曹子诩突然跪在父亲的坟前,“那我父亲呢?谁又记得他拥有过什么?”
见了曹子诩悲伤的模样,魏心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痛心的凡沐老修女仍是站在那儿急剧地抽搐着。
“父亲孤独地躺在病床上,他不求生命的延续,只求能在走到尽头时再见到深爱的两个亲人最后一面……那时我丢下手边的工作,带着一颗懊悔的心奔至他身旁,却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回应我。”他紧咬着牙,落下无声的泪水,“而我的母亲,却连他的死讯都不知道!”
凡沐老修女再也承受不了那么多,一阵难忍的痛楚紧揪着她的胃部,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全身发冷,整个人往下掉。
“你累了吧?先回家睡一觉。”曹子诩对魏心靖说。
魏心靖抬起疲累的脸看他,“我没关系,你才需要休息。”
魏心靖知道曹子诩虽然没有守在病房内,但门外不安的踱步声告诉她,他没有远离过这里。
“我不累,让我和她独处一下,好吗?”
魏心靖看了看他,又看了熟睡中的凡沐老修女,“可是……”
“我保证不会再说伤害她的话。”曹子诩淡淡一笑。
“好吧,我先回去了。”魏心靖离开椅子,温柔地拥抱着曹子诩。
他亲吻她,然后用下巴磨蹭着她的额角,“我帮你叫了一辆计程车,路上小心。”
“嗯!”她轻轻关上房门离去。
曹子诩悄声走到病床旁的空椅坐下,他手指交错支撑着紧抿着唇的下颚,目光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凡沐老修女。
没有了宽松的修女袍掩饰,身着病患衣物的她,更显得瘦弱万分。她平时的肤色看起来白里透红,现在却苍白得吓人。而那头发亮的红褐色头发,是曹子诩永远不会忘记的。
但她隐藏得很好,从未让他发现……他恨她的刻意隐瞒,也恨她为何不坚持下去!
这些日子以来,凡沐老修女温暖了他长久孤寂的心扉,讽刺的是,她也是造成他痛苦阴影的始作俑者。
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她。
他的视线落在凡沐老修女微微抖动的手指,转头探向她的脸。她没有醒来,只是紧皱着眉,嘴唇好似在说着什么。
她做恶梦了吗?梦里是他残忍地痛骂她的画面吗?
当曹子诩看见自凡沐老修女眼角滑下的泪珠,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以指背轻轻拭去她的泪痕。这个动作惊醒了她,她睁开朦胧的双眼看着他。
曹子诩迅速抽回他的手,也同时将脸撇开。
凡沭老修女气若游丝地问:“子诩,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那时,她只记得就在自己快要倒地前,忽然有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支撑住她。
断断续续地,耳边不停传来好几种声音,但她听不清楚,眼皮也沉重如铅球地睁不开。
“我还没有恨你到希望你死去。”他冷冷地开口。
凡沐老修女张开口欲言,但最后还是只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为什么……偏偏是你?”他悲伤的语气抑制着激动。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对不起。”
“你该说的对象不是我。”
“我在曹毅的坟前已经说了无数次……但从没机会对你说。”
“在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不该奢望会得到原谅。”
她缓缓睁开含泪的眼,“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说。”
“想让自己好过点吗?”曹子诩冷笑。
“或许吧……”
第10章(2)
曹子诩再也克制不了的猛然起身,他生气地瞪着她,体内瞬间怒涨的愤怒,使他无法再遵守与魏心靖的承诺。
“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他对她咆哮道:“离开我们父子,不就是为了过更幸福的生活,那现在这样子又算什么!?”
凡沐老修女没有为自己辩驳,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说话啊!”曹子诩用牙齿用力咬着自己的拳头,迫使自己冷静,“为什么那个男人在你生重病时,没有好好照顾你?为什么你明知道自己的胃部无法承受,还不肯按时吃东西!?”
凡沐老修女难过地垂下眼,看来医生已经将她的身体状况告诉他了。
“我不是有意的……心靖失踪时,我成天担心得吃不下,不停地在上帝和你父亲的面前祈祷。那天后,不知怎么地,身体就很难再接受任何固体的食物,我只能依靠牛奶来补充体力。”
“那个混蛋男人到哪里去了?”
“从来就没有那个男人存在。”凡沐老修女看着他,终于决定说出。
“你说什么?”曹子诩难以置信的说。
“是我要曹毅这么告诉你的。”
曹子诩屏住呼吸,用眼神示意凡沐老修女继续说下去。
“我在你七岁的那一年,罹患了胃癌。我那时的状况很糟,就算切除了三分之二的胃,医生也不敢保证存活率有多少。你父亲将年幼的你托给我的父母亲代为照顾,自己没日没夜的待在病房里守着我。”
曹子诩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模糊的片段,他和外公、外婆生活了好些日子,那时他们告诉他,父母亲去了国外工作,需要好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够回来。他不吵不闹,只想当个听话的好孩子等待他们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