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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又陷入人心惶惶的躁动与不安中。

  “你们知道这座天牢关过谁吗?当今圣上从华皇后手中夺回神器,复国中兴之后,改国号‘朔’,不知情者讹传帝王以自己名讳取同音异字为名,其实啊,是为了避女祸!国师曾预言天朝国运中女祸不断,先是华皇后,再有长公主,现在又有月才人……啧啧,这座天牢,刚好就关过这三个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年长的狱卒多舌,三杯黄酒下肚,以为这天牢比冷宫更偏僻,不会有人没事来找晦气,口无遮栏了起来。

  “皇上这么信任国师?”新来的狱卒无聊得发慌,一个劲儿地给老大哥倒酒,让他说点“大内秘辛”解解闷。

  “你不知道,国师可是天人转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参透天机,”老狱



  卒摇头晃脑地道:“当年华皇后宴位谋皮,国师早有警告,但圣上不以为意,直到被华皇后陷害差点一命呜呼,这中间全靠国师提点,圣上才能保住一命并夺回江山,你想想,圣上对国师自然礼遇有加,如今当朝能和国师分庭抗礼的,也只有持国公樊大人了。”

  天人转世?阴暗冰冷的天牢内,明夏艳泠冷一笑。月光穿透顶上天窗,拍头看去,九重天被裁成了一片四方,遥遥在一丈之外,四面玄武石壁,光滑而潮湿,好像要囚在这九尺四方的人往上看,恨自己不能插翅而逃!

  但她不想逃,自由对她没有任何意义,如果可以,她宁愿化为厉鬼,将司徒氏一族赶尽杀绝,就像司徒烁对她明氏一族所做的那般!

  “你知道朕为何让你进宫吗?”男人的五官有如冰雕玉凿,俊美无畴却也冷血、热情,当年逃亡的颠沛流离与岁月的痕迹,竟然没能留在他脸上。

  “臣妾不知。”

  夜明珠进宫以来,应对进退永远像一片平如明镜的湖水。她没那么笨,单杀一个司徒烁,动摇不了司徒家的江山,她被送进宫来不是为了当那把封喉的利刃,而是当利刃的眼线,慢慢地将司徒皇室彻底歼灭!



  司徒烁勾起唇,皮笑肉不笑,长眸闪过凛如冬雪的寒光。

  “因为朕想看看,明氏一族的余孽,有何能耐?要怎么致朕于死地!”

  “臣妾不知道皇上说什么。”她神态安祥寂静,宛如佛寺里的雕像,连眼里也波澜不兴。

  司徒烁的笑,多了残酷与血腥,变得嘲讽且扭曲。“你知道,当年朕为何重判你父亲诛九族的大罪吗?羌城真有那么重要,重要到呼日勒跟你们耗了九个月?你父亲派了多少密使,朕真的一点消息也没听说?”

  她毕竟不是司徒烁的对手,那一瞬间的震颤,即使她很快稳住了,也逃不过司徒烁的眼睛。

  “国师啊国师,朕真是不服你也不行啊!”司徒烁大笑,走向侧殿,白发妇人脸色灰败地重手立于殿中央。

  天朝国师从来只闻其人,世间除了司徒烁,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想不到却是一名白发盲眼的异族妇人。

  司徒烁转向仍然强作镇定的夜明珠,冷笑道:“国师说过,北方明氏将尽杀我司徒氏皇孙。庆王爷与这三年来突然暴毙而死的王室血脉,全都与你有关……”司徒烁又看向国师,仿佛聊着一场游戏或比赛的胜负般兴致勃勃。

  “国师,想不到朕与你的打赌还是输了,围城九月,明氏一族没死绝,诛,有族,却有漏网之鱼,预言仍旧成真。不过你想,朕把这明氏最后一个余孽打入天牢,这输赢又该怎么算?”

  国师垂首。“赌局自然是圣上赢。”

  司徒烁仰天大笑,笑声在大股上化作幢幢魅影,围绕着她,面容狰狞地讥笑那些被活活饿死的羌城百姓;讥笑她承受千古骂名、永世不得翻身的族人;讥笑她半生对复仇的妄想与执着,到头来换得更加残酷决绝的真相。

  她仿佛看到故居故土的亲人与朋友,匍匐在地上,两眼无神,贱如喽蚁地挖起泥土裹腹,耳边传来皇帝的大笑。司徒烁猖狂至极、冷酷至极地笑着,他是这丰饶太平年中,百姓眼里的明君圣主,他打败了炎武人,前所未有地壮大了天朝;他将名留青史,开创盛世,成为千古崇敬的伟大帝王,千秋万世,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牙龈咬出了血来,十指深深戳进了掌心,不顾一切地摸,向司徒烁,眼里的恨意结佛要他千刀万剐、抽筋断骨,嘴里发出罗刹厉鬼般的咆哮——

  “司徒烁!我化成厉鬼也不饶你……我饶不了你啊……”

  一丈深的天牢,明夏艳疯狂地仰天嘶吼,狱卒早已习惯,继续喝酒吃肉,被吵得不耐烦了,就泼点馊水和泥粪进去,要她安静一点。

  这天牢,千百年来封印了多少宁可玉石俱焚的困兽?他们的咆哮永远只能成为黄泉底下无人闻间的哀鸣,爱恨情仇终随一切回归尘土而灰飞烟灭。

  那一方未曾清明的天,悄悄地,落下了眼泪。

  明冬青不知道,上天给了她和亲人一次重逢的机会,那一声“妹妹请多保重”,原来是永别。

  “有办法救姊姊的吧?”她泪涟涟地问着丈夫。

  元胤昀没有回答,只是抱紧明冬青。他从妻子的眼里看见绝望,只是这一刻她不免希望自己是个孩子,也许哭够闹够了,老天爷会成全她的愿望。

  明冬青也知道无法可走,硬要出头就是连累元家上下一起死。

  “我想见她最后一面。”她抿紧唇,不想丈夫为难地忍住啜泣,她唯一的挚亲原来还活着,却没想到绝望与希望竟然只有一线之隔。

  元胤昀就算富可敌国,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擅入天牢,更何况还得冒着明冬青身分曝光的危险。

  明冬青抬起头,一脸期待地问:“你想,樊大哥帮得上忙吗?”

  元胤昀沉吟了,他不是没想到樊大哥。一年多以前,陪着明夏艳到羌城为父母扫墓的男人,不是明夏艳当时的丈夫晏王爷,而是当朝左相持国公奖樊之子樊显。而明夏艳进宫后,樊显就频繁地往元家走动,明冬青因为他和明夏艳相识,待他十分友善,而元胤昀却始终抱着观察与保留的态度。

  他无法确定奖显是敌是友,唯一的依据就是明夏艳愿意带他到自己父母坟上上香。他想,樊显也许早就知道明夏艳的身分。

  但如果樊显就是密报明夏艳身分的人呢?如果是,恐怕他和明冬青此刻早已在大牢里了,以樊显父亲的权势,他大可带人直接上元府将他们问审。

  元胤昀其实不愿打草惊蛇,所以始终没有主动联系樊显,想不到没多久樊显便主动来访。

  “樊大哥……”明冬青简直像看到救星,元胤昀却一把拉住她,仅以审慎的打量眼光看着来意不明的樊显。

  樊显苦笑,“我明白元老板的顾虑,但是如果我真是怀着恶意接近你们,元家已经是钦犯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只是带小艳的口信给冬青妹子。”

  “姊姊要对我说什么?”姊姊早就知道她是青儿了,是吗?所以她才送那只香包给她,安慰她。明冬青握紧手中的香包,鼻头一酸,眼前又泛起泪雾。

  “‘明家总得有一个人,要好好活着,好好做人。’冬青妹子,你姊姊的意思很明显了,她不想你冒任何的险,她知道自己没有遵守父亲的遗愿已经是不孝,你就成全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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