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
“她还活着!老谭,她还活着。”这话,他对着老谭说,也对着自己说,“既然如此,今天是她的生辰,我们没有道理不为她庆祝,她喜欢热闹,咱们就大开宴席,要办得热热闹闹,传我的命令下去,让人把最好的酒菜佳肴都拿出来款待前来为她祝贺的客人,今晚,绝对要教他们尽兴而归。”
“是!”老谭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点了点头,赶着下去照办。
没错!他们的夫人生平最爱热闹,倘若她还在,一定也是做出同样的吩咐,不让她那些挚交好友们败兴而返!
乔允扬看着门口,见老谭前脚才离开,他与容容的小女儿后脚就跟着踏进来,她的双手捧着一只白色的玉瓶,瓶里插了一支长长的绿色花苞,隐约可以看见花苞顶端微绽的红润,她捧得小心翼翼,瓶里还是有水溅了出来。
“东晓,你要做什么?”他伸手想帮她,却见她两只小脚丫咚咚咚地绕路闪开,那好强可爱的模样教他失笑不已。
“我剪了一朵娘最喜欢的芍药花,要送给娘亲当生辰礼物。”她踮高了脚尖,把插了花的白玉瓶放在高高的圆几上,然后才转头对她爹说,“娘说,当初她用芍药花跟爹做了一个约定,我也想用芍药花,跟娘做一个约定。”
“喔?你想与你娘做什么约定?”
“东晓不要跟爹说。”她双手掩住小嘴,摇摇头,“我已经在心里偷偷跟老天爷说了,他会替我转告给娘知道。”
闻言,乔允扬挑起一边眉梢,弯身将女儿抱上怀里,“你对老天爷那么慷慨,任何事都对他说,就只对爹小气吗?”
“才没有,东晓没有对爹小气,要不然,也不会跟老天爷说,要他告诉娘,要她快点回来,不要再让爹一个人孤单了!”说完,乔东晓才发现自己说溜了嘴,有点懊恼地低头,呐呐地说道:“东晓看爹很可怜啊!每天都在想娘,等娘回来,我不想再看爹那么可怜了呀!”
好半晌,乔允扬的胸口震撼得几不能言语,看着女儿一张酷似她娘亲的脸蛋,他心疼、心怜,也心痛!
“爹不可怜,是活该,这是报应,在很久以前,爹曾经狠心扔下你娘不顾,让她等待过一段很长、很痛苦的日子,等到她的心都要绝望了,等到她都要怨我,将我忘了,所以爹是罪有应得。”
“什么时候的事?东晓怎么都不知道?”她迷糊的眨眨圆眼儿。
“那是在你出生之前的事了!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咱们出去吧!”他拍拍女儿软嫩的脸颊,“今天来为你娘庆祝生辰的人,大概都想看看你这小家伙如今是生得什么模样了,东晓,你长得有多像你娘,你知道吗?”
“知道,裴意哥哥一直都是这么说。”她点点头。
“那爹也说,你像你娘,不过,只是相像而已,因为这世上再无人能像她一样,她是独一无二的,在我心里,她是。”最后两个字,淡淡地从他的唇间说出,却是再肯定不过了。
“那当然,东晓的娘就只有一个啊!”小女娃不明白亲爹话里的含意,一双小小的手臂抱住爹的脖子,笑着说道。
“小丫头。”乔允扬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了,摇摇头,轻叹了声,大掌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提步往大门走去,“走吧!见你的外公和叔伯们去!”
而此时,在他们的身后,水瓶里含苞的芍药花,在一瞬间迸开绿苞,然后,无声无息地,一瓣瓣缓慢地绽放开来。
那一片片花瓣,透出了如火般的红颜色,静静地耀眼夺目,静静地暗里生香,仿佛也在静静诉说,吸引人过来倾听。
“你好吵。”
在人去之后,再度恢复寂静的屋内,响起了白衣药师略带不耐烦的嗓音,他不知从何而来,出现在芍药花前,伸手从玉瓶里取起花朵。
“我知道那个小女娃跟你说了什么,那丫头天天都在求老天爷,连你也要帮她求老天爷大发慈悲吗?”
话落,他摇头苦笑,想起夏侯容容当年给他的最后请托:如果,我活不了了,不要让他们亲眼看见我的尸体,我想活在他们的心里:永远。
这时,一只体型庞大的白虎来到在他的手边,以腮轻蹭了下主子的手背,神情颇为依顺。
药师微笑敛眸,顿了一顿,与白虎抬高的深蓝眸子正对,“这是她女儿送的生辰礼物,帮我跑一趟,送去给她吧!”
白虎笑咧开了明显可见缺了颗牙的大嘴,咬住长长的绿色花茎,转身跑开,不片刻就消没在虚无之间,然后,就连药师白色的身影也都跟着隐没,只剩下芍药花的香味,飘散在空中,久久不散……
番外 腾里罗
初见她,他十岁,而她还在娘胎里。
他的母妃,与她的娘亲,指着那颗还不甚明显的肚皮,将肚里的孩儿指给他,是男娃儿就当兄弟,是女娃儿就成亲结为夫妻。
他一脸不乐意地瞧着母妃,不高兴自个儿的一生就如此被摆布,但自小,他就很懂得隐藏情绪与心思,收下了她娘亲给的金锁片,颇后悔自个儿因为一时的同情,就将这个有身孕的女子带回他母妃的可敦城养病,让她们两个女人相遇,是他灾难的开始。
今天,她的娘亲被送上了回京城的马车,他没去送行,借口在校场骑马练箭术,却被他母妃突然射来一箭给射破了衣袖,但没伤及他的皮肉。
他调马回头,看见母妃就站在校场旁的石墩上,手里还拿着张适宜女子所拿的弯弓,这是他父汗当年命令巧匠为她量身打造的弓,寻常弓张不大,箭发不远,但是,他母妃的那把弓,却没有这个缺点。
“臭小子,谁允你可以不去送行的?”纳雅双手擦腰,瞪着骑在高大马背上的儿子,那神采颇有几分似他父汗。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母妃的脸,气愤地将手里的弯弓往草场上一扔,“只因为我不去送行,母妃就用箭射亲生儿子?”
“伤着你了吗?”
“没有。”
“果然,经过那么多年,我的箭术还是没有退步,当初我会射箭,是你父汗手把手教的,我总算没有对不起他的一番苦心。”纳雅似是忆起了从前,笑里带着一抹甜,不过,几乎是立刻就换了张脸色,面对儿子,冷得没有一丝表情,“把你的弓捡起来。”
“我不要!”他别开脸,想把满肚子的闷气一吐为快。
“捡起来。”纳雅的嗓音柔软,却很坚定,“我教过你,凡事要能够况得住气,只有不懂事的奶娃儿才会摔弓出气。”
听自己被形容成奶娃儿,令他满心不甘不愿,不过,最后还是下马把弓拾了起来,紧紧地握在,紧得几乎令掌心的皮肉为之疼痛。
纳雅澄静的眸光微敛,看着面前的儿子,在她的眼里对他有喜爱,却没有怜惜,“腾里罗,你气母妃擅自为你做安排吗?”
“不气,因为母妃所做的安排总有道理,不过,儿臣不想连终身大事都被人做主,更何况,那位胡夫人的身子病弱,生下的儿女想必也一定是身体孱弱,在大漠,像他们那样的人,没办法存活下去。”
“是,你说的都对,不过,那位胡夫人的聪明,你看出来了吗?”
他微微抬首,应该再不出一年半载,他的身长就可以追过母妃,以女子而言,她的身形称得上是修长,穿上战袍,格外英气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