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一班大臣们个个看直了眼,争相伸长脖子打量这位少艾俪人。只见她一身雪白 衣裙,高髻朝天,头上簪朵洁白蔷薇,贴以乌金纸剪成蝶形染以朱粉的闹蛾、白绢制的 玉梅及雪柳,额头上点着秀气的梅花妆,披着长长的白丝肩巾,整个人素雅清灵得如天 界谪仙。
最特别的是她的脸,约莫巴掌大小的瓜子脸,镶着对黑白分明的灵活大眼、笔挺的 鼻梁、秀气小巧的朱唇,满头浓厚乌云簪满的各式各样珠贝璎珞,在她移动时分摇曳出 繁复缤纷的声响。
只见她态度一派从容,这使得那些成日战战兢兢的大臣,和谨守所有规条的太监宫 女们,大伙儿面面相觑,搞不懂这小姑娘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膏药?
「怪事,朕宫中竟有如此美貌佳丽,何以朕并不知情?」
正自疑惑呢,一封封告急的军书使传了过来。时值绍兴四年,自先朝徽、钦二帝被 金人北掳之后,由忧国勤政大臣们所推举的康王赵构,便即位在南方,从此展开了南宋 的时代。虽然避乱而南遁,但来自北方的威胁却没有消失过,然而赵构只图今朝有酒今 朝醉,对这些代表麻烦的军书,只要一看到便心烦,所以便全扔给了已拜相三年的秦桧 --「秦爱卿,这事儿你看是怎办才好?」扬扬手里写得十分蛮横无理、一再追增岁贡 的金人国书,他简直无计可施。
「皇上,这岁贡嘛……目前国库空虚,实在筹不出十万两白银,如要允诺金人需索 ,依臣之见,只有再提高税赋。」捻捻唇畔的稀疏胡子,秦桧一副理所当然的大放厥词 。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阶下文武百官的窃窃私语。众所周知,国困民乏,已经到了一 家数口只有一件裤子--谁要外出借钱、买米才能穿的情况了,如果再提高税赋,这百 姓生计必当更形窘困!
但皇上似乎不知民生疾苦,「唔,爱卿说得有理,既是如此,那就交由爱卿全权处 理吧!朕头疼又犯了……」伸手按摩了额头一会儿,赵构像是想到什么,又继续问下去 ,「呃,爱卿曾提及那逸心侯……」
「皇上,这逸心侯是前朝徽宗皇帝的嫡孙,论才学、人品,俱为一流。」
「哦,既然如此.爱卿何以不延揽他入朝?」
「臣试过,但这逸心侯狂狷不群,不肯仕官。」
「可是你方才说……」
「臣启皇上,这逸心侯是我大宋子民,但据臣近日得报,金使络绎不绝于侯王府外 ,似乎是金王有意延揽逸心侯至北地推行教化、整军编伍,故臣急急前来禀报皇上。」
秦桧的话一说完,所有人皆深感不安。这金人尚且是化外之民即如此勇锐难挡,倘 若让金人再接受一系列有组织系统的教化,那还了得!
「那依爱卿之见?」皇上吓得自龙座上跳了下来,忧形于色的不停踱着步子。
「皇上,臣下倒有那么一计……」
「哦,快说来听听,爱卿有什么好法子,可以阻止那逸心侯前去北地传授兵法战诀 ?」
「皇上,依臣下之见,倘将逸心侯拘囚,恐遭其它侯王不服,到时外患末平,内乱 又起。倒不如施以怀柔之策,也不怕落天下人口实。」
「哦,爱卿有何良策,快说来听听!」早已被连年战乱吓得六神无主的高宗,拉起 秦桧的袖子,连声地催促着。
「皇上……」眼神瞄向静伫一旁、仍止不住好奇东张西望的蒲烟,秦桧往前跨近皇 上一大步,低声说:「皇上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臣曾向皇上提起,臣的犬子已弱冠,至 今仍未婚配……」
「爱卿公子的婚事,朕还没决定指配哪家女儿呢,比起这逸心侯被金人重用之事, 爱卿公子的婚事尚可再缓缓……不过,既然爱卿提起,爱卿可知这逸心侯所好为何?有 无特殊癖好?」高宗眼睛闪了闪地问着道。
在秦桧来得及回禀之前,一旁和秦桧是死对头的大臣们,便已经迫不及待的抢着回 话。
「启禀陛下……据臣等所知,逸心侯狂狷不羁、自视甚高,才高八斗、卓尔不群, 诗词俊逸脱尘,至今尚未聘娶妻室,只是常出入青楼与歌妓们友善,在杭州城一带十分 有人望。」
高宗闻言睁大了眼睛,面露狐疑之色地转向秦桧,「秦爱卿,怎么朕听起来,倒觉 得那逸心侯是个流连花丛的登徒子而已?」
「臣启万岁,臣如此再三的请皇上重视这问题,乃因这逸心侯自幼在关外长大,通 晓异族语文。在现今我与金及契丹长年宣战媾和之际,如能得此人才,可免去蛮族异邦 言语间之唐突,以避祸端!」
众所周知,这逸心侯最大的嗜好便是流连歌台舞榭之间,扬州风月十里路,杭州万 花嬉春处,都常可捕捉到他的踪迹。对这么样的一个纨裤子弟,竟然有被破格延揽入朝 为官的可能,马上令一班科举晋仕的文武大臣们深感不满。一方面是妒恨逸心侯这么好 运道,竟被当成件大事来讨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挫挫无法无天的秦
桧的锐气,满朝文武分成两派--拥秦桧的一派,和那堆人数逐渐减少的反秦派, 就这样在早朝的金銮殿上吵了起来……唉哟,有啥好吵的?站得脚都要抽筋了,蒲烟硬 生生地又再强咽下一个呵欠。
真是的,反正有没有人才都一样,人家金或契丹的使臣,只需把早叫边塞官员写好 的降书奉上,咱们哪次不是一个绷子儿都不敢打折扣的乖乖照付。倒是这秦丞相的用心 ,可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只有他自个儿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哩!
听宫中那些碎嘴的小太监听自老太监,而老太监们又是在朝中当差时顺耳听来的, 大大小小精采非凡的流言来看,这秦桧之所以急于延揽逸心侯,为的还是和他从和谈中 抽取了大笔的佣金有关--前些日子,杭州城内外流传了份痛陈时弊、对秦桧大加声讨 的文件,虽然官府严厉查缉,却总是抓不到幕后主使者,更别提制版印刷的商家,但有 人猜测,这些文件应是出自某大才子之手,因为其中文体繁杂、对仗工整,且对宫禁内 的秘闻一清二楚……这就是为什么秦桧会急于延揽逸心侯的原因。但这逸心侯岂是这么 容易收买的人物?论血统,他可是比当今圣上更有资格坐上帝位的人,况且以他自恃甚 高的傲气,把皇帝的位子让给他,他还未必肯领情哩!
「众爱卿,何需为了这等小事而争论不休?」扶住太阳穴,高宗再也没有比现在更 忿恨自己了。何以要生在这个时代!
「皇上……」
「皇上万岁……」
在那些匍匐在地、嘴里叽哩呱啦狂呼口号的臣民脸上,赵构明白自己也找不出几分 真心。挥挥手,他重重地叹口气,「去吧,退朝。」转身见到竭力忍着呵欠的蒲烟,他 这才恍然想起还有个她的存在。「蒲烟……」
「是,儿臣在。」蒲烟吓得赶紧振作精神。老天,那些害妃嫔大臣们上吐下泻的野 宴食物,又不是我煮的,再者,我也不是故意要大不敬的在金銮殿上放肆,谁教那公公 的脸就是十足的麻子脸,跟烧饼还真是像……所以啦,这也不能全怪我,还有啊……「 朕对妳为蒲烟护国郡主,择期下嫁那逸心侯。既然他癖好女色,朕就投其所好。妳要好 好的善用机会劝进,千万别让他去投靠金族,反为害我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