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赵兄如此诚意,那菟祯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来人啊!将国师的姬妾送回国 师邸,好生给我护送,不得有任何差错!」
在菟祯的一声令下,从屏风后迅速的走出一小队浑身劲装的队伍。他们个个面无表 情的站在那里,像是一堵堵黑色的墙般。
新雨凌厉的目光在那些人脸上来回梭巡许久,而后将视线转回到菟祯的方向,在获 得菟祯的肯定点头之后,他这才若有所思地将蒲烟往前推了一步,但仍是紧紧地握住了 蒲烟的肩膀。直到考虑再三之后,他才抿着唇的将蒲烟交出。
莫名其妙的被转到那群人中间,蒲烟惊惧地频频回头。想到自己从在宫中躲进运猪 黑箱,逃出了门禁森严的宫墙之门;却阴错阳差的落入了杭州第一名妓黎瑶的青楼;继 而是被救到所谓的逸心侯府;偏偏又遇上了逸心侯府遭到皇上下诏抄家,只得狼狈的被 黎瑶带到插天山的山寨……没想到还是避不开这阴魂不散的赵新雨蓦然忆起月黑风高那 夜所发生的事,蒲烟的心立即往下沉。老天,在这短短的时日内,我已经快搞不清楚状 况了,到底我的生命又会发生些什么样的变化?
坐在青纬交缠密密红黄经丝的布幔所遮蔽的软轿,蒲烟双手抱着自己,对那一层层 似乎永无止境般涌上心头的疑惑,一颗心更加的迷惘了。
第六章
蒲烟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位手长脚长的书僮装扮男子。
「快,将夫人的房间清理好。那秋花呢?快打洗脸水来。英儿去端坑上炖着的百合 桂圆莲子汤来服侍夫人。阿宗你别干杵在那里,快把夫人的斗篷拿到后头洗洗。哟哟哟 ,你们这群稻草麦杆扎的纸人啊!怎的啥个事都非要我出主意不可呢?
这也难怪爷要少不了我哩!」
像陀螺般的团团转,众人手忙脚乱地依着他的指令行事。那个瘦削、棱角分明的年 轻人,这才好整以暇地拍拍根本投沾惹任何尘埃的手,堆满笑意地踱向蒲烟,「夫人, 这些下人就是驽钝些,不过我已经将他们调教得有模有样了。」双手往前打着揖。
他头虽低垂,但脸却并没有应如其分的朝下;相反的,他那微微往上斜吊的嘴角, 隐约中似乎带着丝冷酷的笑意。
「呃……你……」面对这种从没经历过的阵仗,蒲烟着着实实的愣在那里。
突来一阵剧烈咳嗽声,里头缓缓走出了个老态龙钟的白发老人,在见到被众人簇拥 的蒲烟时,他吃力地拍捶着自己胸脯,一面朝蒲烟折腰行揖礼。「夫人,老朽是跟随少 爷一家两代的老仆。夫人远从江南来,老朽因病未到城外远迎,还请夫人恕罪。」说着 就撩起裙脚要行跪拜礼,吓得蒲烟赶紧伸手去阻止他。
「使不得,老人家,我蒲烟何德何能受你老人家如此大礼。」尴尬地再三搀扶,加 以身旁其它人的协助,这才使蒲烟感到稍微好过些。
老者踉踉跄跄地坐在蒲烟坚持要他坐下的椅子,在见到一旁无聊地玩弄自己手指的 年轻男子时,皱紧了眉头。
「巴罗,你见过夫人了吗?」
听到老者的话,年轻人满脸不耐的迤迤走到蒲烟面前,拽出张臭脸地低语一句,「 巴罗见过夫人。」但他的嘴皮子根本就像是没有打开过般的,只是嘟哝不已。
老者闻言更加不悦,霍然站了起来,朝巴罗投以严厉的一瞥,「巴罗,半个月前你 因伤而来投靠少爷,我念在你聪明伶俐,故让你留在我逸心侯府养伤。现我逸心侯府被 抄家,少爷亡命到北地来,你伤且已痊愈,可以离去了。我已经吩咐帐房,送你一百两 银子,你走吧!」
盯着老者半晌,那巴罗脸上神情是时而青白、时而殷红地伏流转变着。在老者又一 阵几乎要喘不过气的咳嗽之后,他一个箭步来到老者身旁,关切地拍打着他的背。「通 伯,你看看,你病得这么重,我怎好生在这时候走入呢?再说这国师府上上下下百来口 ,没个人拿主意怎么成?郡主是金枝玉弃之身、龙胎凤种之贵,咱们总不好请郡主去搭 理这凡尘琐事。眼下通伯你病体未愈,少爷又新领国师封号,这国师府可千万不能没有 人打理。何况,我也帮通伯你管事了半个来月,可丁点儿纰漏也没出过哪。」
冷眼地盯着他在那里自吹自擂,通伯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手一把推开。「着,你的意 思是……」
「我是这么打算着的,既然通伯你年迈多病,这府中事情既多且杂,也不能任它放 着、拖着,恰巧我呢,也管闲事管出趣味来啦!我看这么着,不如我就留下来替你通伯 分忧,少爷只要供我住宿,外加一年一百两银子即可。」在通伯面前晃来晃去的说着话 ,这个叫巴罗的男子却是连看都不看蒲烟一眼。
经过夜以继日的在马背上奔波,蒲烟早已疲惫得要坐不住了,是以在对他们的对话 实在提不起兴趣的情况下,她坐在那里打起了瞌睡。
「这……你要的薪津倒是不过分,只是这府里丁员奴婢的进用,依例是要少爷做主 ,现在少爷尚在王宫忙……」
通伯的话还没说完,所有人已经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窝在大大太师椅上,频频 点头像是随时都会自椅上滑下的蒲烟--他们的主母。
巴罗一使眼色,位于蒲烟身畔的丫鬟立即轻轻地拍拍蒲烟的手,将她由沉睡中唤醒 。
巴罗凑近了睡眼惺松的蒲烟,「夫人,请移驾到房里歇息。」说完,往那些婢女们 一瞪,在通伯尚来不及反对的情况下,巴罗轻而易举地便取得了蒲烟的许可。
实际上,根本已经陷入昏睡状态的蒲烟,压根儿对他们彼此争权的明争暗斗没有概 念;却不料因此而使自己几番陷入险境,成为她始料未及的祸因。
望着铺满洋洋喜气锦红缎面、绣满鸳鸯及游龙戏风的被褥,蒲烟这才深感大事不妙 。领着她来到这间挂有万福喜幛、重悬贴绣不少吉祥语句的绛红纱鳗房间的婢女们,在 见到蒲烟那惶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时,全都偷偷地掩面而笑,而后手脚俐落地抖开被褥, 准备服侍蒲烟上床休息。
「啊……妳……你们要干什么?」紧紧地护住自己,蒲烟远远地缩到墙角去,戒慎 恐惧地盯着她们。
「咦,夫人,我们要服侍夫人更衣休息。」
「不用了,我自己会脱衣物……妳们先出去吧!」
讶异地互相交换奇怪的眼神,其中看起来较年长的那个婢女,仍不死心地朝蒲烟走 近一步,但蒲烟的反应却是更加的紧贴着墙壁。
「夫人……」在与蒲烟僵持了几分钟之后,那婢女这才耸耸肩,将预备给蒲烟换上 的衣物全都堆放在床上,和同伴念念有辞地走了出去。
她们才刚走出房门,蒲烟立即将门给关上。想想似乎不够牢靠,便又搬了几张圆板 凳堆堵在门口,这才坐在床沿上,越想越伤心地暗自淌着泪。
怎么办?这里可是凶残暴虐的金族人所建的都城,我蒲烟再怎么说总是大宋子民, 现在竟沦入这敌军之手。重重地叹口气,原先浓郁得令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的睡意,此刻 倏然全都消失了。时而坐在那里扭绞着衣角,或是绕着桌椅踱着力步,她的思绪已经紊 乱得如被风雨摧残的蛛网,全然没有了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