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雨跃上斜柱往上瞧,试图弄清楚那女子的来头。愕然,有几滴液体飘到他脸上, 他下意识伸手一摸,辨识出那竟是秾稠的血珠之后,奋力往上一跃,来到那女子藏身的 大梁,凑近头去,及时阻止了正要向他撤出什么东西的黎瑶。
「是妳?」翻身来到梁柱之上,新雨皱起眉头的看着她左臂上汩汩流出的血滴。
「事机败露,段氏追到杭州来了。他趁夜派人袭击嬉春楼,阿舅与那些护卫拚死护 我逃出来,但这些官兵却仍对我紧追不舍。适逢在路上遇到这花轿队伍,我便乘乱混入 花轿内,没料到仍被他们追踪而至……」伸手抚顺凌乱披散到脸庞上的发丝,黎瑶的手 指立即在她们留有残妆的脸上画出几条殷鲜血痕。
「混入花轿……」
「是啊,我不想待这些追兵离去之后,再行脱困。没料到这花轿竟是往这侯府而来 ,在百姓沿街看热闹的情况之下,我根本没法子找到离开轿子的恰当时机……」
「慢着,如果妳是半途混入花轿之中,那么……郡主呢?」看看空荡荡的轿子,新 雨诧异的问道。
经他这么一提,黎瑶也露出了古怪神色。「不,我逃入花轿中时,里面已是空轿子 ,只留有凤冠霞帔,压根未曾见到有什么郡主……」
两人正在奇怪之际,屋外忽然传来闹烘烘的声音,而后是马蹄哒哒声由远而近的往 这方向奔来。众人错愕中,有位公公装束的人手忙脚乱地翻滚下马,展开手里的金黄色 滚动条--「查逸心侯赵新雨,身为皇族宗室不知崇敬律法,竟与外番勾结、意图谋反, 朕特命秦丞相出令,将其拘回受审,若有违抗,杀无赦!钦此--」
公公念完皇上的御诏之后,所有官兵都抬起头,瞪着梁柱间的新雨和黎瑶,个个磨 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少爷,这……这该从何说起啊?」老管家急得团团转,老泪纵横地对着新雨大叫 ,和其它仆佣们被官兵们押集在一处。
感觉到身畔的人全身形于外的怒气四散,黎瑶难以置信地摇着头。怎么会?这逸心 侯赵新雨向来是皇上最宠爱的亲王,怎的一夕生变沦为阶下囚,且被冠以谋反之罪?! 即便是王公贵族,亦难逃一死啊!
「侯爷,看来是我黎瑶牵累你了!」黎瑶苦笑迎向若有所思的新雨,身形晃了晃的 说道。
「黎姑娘,这祸事早在我预料之中,姑娘不必觉得愧疚。沿着这大梁往后爬出去, 即可通到藏芳楼的楼层,该处地形隐密且机关重重,姑娘到达该处之后,麻烦将其内的 那位瘖哑姑娘一并带走,她曾是妳嬉春楼之人,今日也算是珠还原椟了。」
「瘖哑姑娘?不,侯爷八成是哪里弄错了,我嬉春楼从未有过瘖哑之人。」
「呃?那……姑娘,事态紧急,还是请姑娘先离开险境,那位姑娘就拜托妳了。」
「等等,她叫什么名字?」
「泪奴儿。快走吧,待会儿万箭齐发,妳我就难脱身了,妳快走!」伸手推着黎瑶 ,新雨突然探到怀里掏出枚形状优美的雁状青玉,递给了黎瑶,「黎姑娘,麻烦将这雁 玉交给泪奴儿。持这雁玉到插天山,自然有人会收容她。黎姑娘,万事拜托了!」运起 内力,将黎瑶往那梁后的小洞托去。
随后新雨纵身往那万箭纷飞而来的大厅腾空一跳。顺手抡起根扁担左右连连开弓, 使得断箭似雨花般落满地。
「侯爷!」见那箭势越来越密,也越来越急,黎瑶突然发出凄厉叫声。因为她亲眼 见到箭枝嗤嗤地刺进了新雨身躯--奋力抬起头,新雨怒目而瞋地指向那小洞,咬牙道 :「走,快走!」
在漫天价响的杀伐吶喊之中,黎瑶将那块青雁玉放人怀里密袋,咬紧牙关俯身在梁 柱间爬行,不一会儿就到洞口。她重重地叹口气--只来得及见赵新雨像中箭鹞子般的 急速翻滚,而后笔直如石块般的往下掉……此时门外又传来数目庞大的马蹄声,想是有 更多的官兵来到,她只好含泪的钻进小洞中,顺着蜿蜒地势滚进间宽敞的大房问。在地 上翻滚几圈之后,她这才看清楚,原来在近窗处坐了个满脸疑惧之色的清秀佳人。
「妳……妳莫不就是泪奴儿?快,快恨我一起走!」听着外头如潮浪汹涌的脚步、 兵器交击声,黎瑶一把拉住了泪奴儿的手,转身就要往下走。
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红的女子,蒲烟下意识的就想缩回手,怎知 这娇弱女子力量却是非常之大,令蒲烟怎么都挣脱不了。
凝神倾听外头的嚣闹,再看看这女子的抗拒不依,黎瑶臂上被箭所赐的剧烈疼痛, 几令她要昏厥了过去。眼见这名唤泪奴儿的女子仍是拚命的想推开自己,黎瑶猛然想起 ,这逸心侯不是说这女子是瘖哑之人,既然如此,会不会是她压根儿听不见她所说的话 ?既然如此的话……在剧痛中缓缓地眨眨眼睑,过了好一会儿,眼前模糊的景物才逐渐 变得较为清晰,蒲烟才刚转动颈子,就被颈背的疼痛牵扯得忍不住出声呻吟。
「妳醒过来啦?」明艳如莲华绽容的妙龄女子,用破瓦盛装着包子递到她面前。「 快吃吧,吃饱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妳……妳是谁?我又要赶路到哪里去?」蒲烟怯生生的伸出手去拿包子。因为她 的肚肠已经饿得发出抗议了。
闻言,黎瑶手里的瓦碗差点掉落在地。她目瞪口呆的望向蒲烟,「妳……妳会说话 ?」
「咦?我本来就会说话,我不但会说话,还会唱小曲儿哪!妳……」大口大口
的咬着包子,属于天性中乐观的那一面又占上风,蒲烟决定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虽然这包子温冷、温冷的,但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吃了再说吧!
「这……天哪!难道是我忙中有错,救错人了!不对啊,那四位姑娘也说妳就是侯 爷交付她们护卫的泪奴儿,怎么……怎么妳竟变了个样?」直愣愣地跪坐在地,黎瑶一 面撕下半幅裙摆裹伤,一面以极其不解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吃得兴高采烈的蒲烟。
「侯爷?什么侯爷?我是蒲烟,就是那个被我皇上伯父硬许婚给那个浪荡子--逸 心候的倒霉蒲烟。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得赶紧逃,否则卯时一到,我就得被送 上花轿,嫁给那个逸心侯了!」皱起眉头东张西望,蒲烟一口气说完之后,焦急地等着 面前这瞪大双眼的女子回答。
「天哪!我的天!妳是蒲烟郡主?」
「正是,我就叫蒲烟没错,除非还有人不巧跟我同名。我记得刚刚……我躲到御膳 房的大黑箱中,怎么这会儿竟是在这破庙?」摸着头,蒲烟可真是百思不解。
手指碰触到脑袋后的那块隆起,教她痛得倒抽口气。
「大黑箱?」将这字眼儿在脑袋内回转了几次,黎瑶这才恍然大悟的一拍自己手背 。「哪!敢请妳所说的是我们运猪入宫的木箱?难怪小李叔说今天忒是奇怪,宫中只收 三头猪,却算了四头猪的钱给我们,原来是妳躲在黑箱里蒙混出宫!」
被她的话说得面红耳赤,蒲烟只有腼腆的吐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