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顺水推舟的送南海观音记。”问守阳说完,冷不防地伸出手,曲起指背在为她揩拭沾在唇角的白糖粉,“真的厉害,敢问这天底下有你这位沈总管办不到的事情吗?”
沈晚芽眨眨眼睛,暗抽了口冷息。
他该不会又要交代她什么难题了吧?
此刻,她心跳得飞快,却不知道是因为害怕他又丢出难题,抑或者是他的长指不经意地滑过她的唇瓣,令她心里感到一股异样骚动的缘故。
老天爷!她的主子究竟有什么企图?
如果没有企图的话,为什么突然间对她温柔?难不成真的要给她一个天大的麻烦,再逼她一定要解决吗?
一瞬间,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抬眸盯着他的脸庞,尤其是他微抿的薄唇,深怕从那张嘴里说出什么可怕话语。
“问守阳臭小子,不可爱!臭小子不可爱!”小八尖锐的叫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臭小子不可爱,最喜欢小总管!喜欢最喜欢!”
“嘘!不要乱说话,小心要挨骂了!”她以食指抵住唇瓣,示意鸟儿快点闭嘴,想它那句“臭小子”,应该是凤姨的嘴里学来的,她转眸望着问守阳,留心他的动静。
原来以为要见到他不悦的脸色,没想到他的亘古平静,淡扫了小八一眼,嘴角还勾起一抹令她觉得诡谲的微笑。
沈晚芽忍不住想揉揉眼睛,确定自己到底有无看错,不过确定他不会责骂处罚小八,她也松了口气。
想来,应该是他今天与堂少爷多喝了两杯,心情较平常来得好的缘故。
不过,难道也是因为心情好的关系,才会不停地抚摸她的脸吗?
沈晚芽吞了唾液,不敢挣扎,不敢动弹,任由他的指背在颊边游移着,或许是因为害怕他另有企图,她并不觉得被呵护,反倒是全身泛冷。
“听说,东叔当初给你签的卖身契,到你二十岁就约满了吗?”他直视着她,锐利的目光直穿她瞳眸深处。
生平,沈晚芽不怕谁的,但是,她唯独害怕问守阳那双淡色的眸光,或许是因为小时候被他处罚的记忆还深深残留在脑海里,至今无法忘去的关系。
“是,当初义父考量到我的出路,所以,就签到二十岁。”她垂敛美眸,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盯视。
“那等你满二十岁之后,有什么打算?”
沈晚芽愣了一愣,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深吸了口气,才道:“回爷的话,奴婢还没打算,毕竟义父最近身子不好,旧病缠身,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只想在他身边伺候着。”
“你的意思是,就算你年满二十之后,也不会离开‘宸虎园’吗?”
“爷要赶我离开吗?”她抬起头,望着他的表情透出一丝惊慌。
问守阳没有立刻回答她,直勾勾盯视她的眸色无比深邃,似笑,非笑,“不,你要留便留吧!”
“嗯。”她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却又被他紧盯不放的视线给瞅着心慌,而且,他的手是要摸到什么时候呢?
虽然,她也常常被凤姨他们搂搂抱抱,叔爷也常拍她的颊,喊她乖丫头,义父从小没少摸过她的头,但是,唯有问守阳从一开始就不曾对她表现过半点疼惜,唯有坏脸色和尖酸的话没少给过。
还记得她刚到“宸虎园”时,他那年二十三岁,就在前一年才接下“云扬号”的生意,人们说,他在短短一年之内,整个人就变了个样子,不只对人冷淡苛刻,在对付完问延龄与几位元老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叔爷常对她说,说她“来不逢时”,要是可以倒转时光的话,真想让她瞧瞧他这个侄孙儿以前有多么善良仁厚、平易近人。
他们都在猜测,是因为当初范家退婚的事情给了他太大的刺激,而范家的千金范柔蓝在嫁到新夫家之后,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听说,在死讯传到“宸虎园”的那日,问守阳将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就盯着范柔蓝当年订亲时赠他的绣画,俨然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过,也唯有这一点,才让他们觉得他还有点人性,除此之外,他的所作所为只会教人痛恨得咬牙切齿。
沈晚芽心想,她的主子想必是十分深爱着那位范柔蓝吧!才会经过如此多年,都还未娶妻,想来是心里还对她有着深刻的思念。
“爷。”她小声地开口,逐渐地加大音量,“如果你没有事情要交代的话,就让我出去忙吧!”
问守阳震了一震,回神收手,转身走开了两步,“出去忙吧!顺便把那盘爱窝窝端去吃,凤姨替你做的,你就别太客气了。”
沈晚芽微愣了下,还以为他就算把那盘爱窝窝喂狗,也不会拿来赏她,想来真的是今天喝多了,所以才做出不寻常的举动与决定吧!
“是。”她点点头,飞快地抄起那盘爱窝窝拔腿就跑。
一直跑到门外,她才松了口气。
呼!真是可怕!沈晚芽丢了一颗爱窝窝进嘴里压惊,虽然米团的表面有些微干了,但仍旧十分好吃。
她一边吃着爱窝窝,一边往外走,感觉飞快的心跳一时片刻缓不下来,心想她沈晚芽宁愿面对豺狼虎豹,也不愿意再面对一次她家爷温和的脸色,想来她真的是被欺负怕了吧!
他待她好,她反倒不能习惯了!
第3章(1)
时序转入春天,天候却依然寒冷,正应了古人所说的“春寒料峭。”
在京城二百里之外,有一处采铁的矿坑,那正是属于问家所有,已然经营了三代,年产量颇丰,一直以来给“云扬号”赚进不少银两。
虽然几年之前,一度因为剧烈的地牛翻身造成矿坑崩塌,但是经过几年的修缮与补强,已经逐年恢复了崩塌之前的产量。
“小总管!”
孟天养是统筹负责“云扬号”采矿方面的管事,年近五十,大半辈子都待在问家做事,一直都是问守阳所仰赖信任的长辈。
“孟叔。”沈晚芽闻声回眸,笑着唤道。
一身藏青色袍服的孟天养已经是两鬓泛白,因为长年在外头风吹雨淋,看起来已经是满面风霜,脸上的皱纹长且深刻。
“我刚才在后山听说东家来了,就忙着赶过来,没想到你也跟着一起来了!”
孟天养呵呵地笑着,“听说这阵子东家都要待在园子里,你这位小总管可就有得忙了!”
“孟叔说笑了,主子在不在,不都一样要做事吗?”她笑瞠了长辈一眼,很乖顺的不给人留下话柄。
“是是是!小总管说得是,东家人呢?”
沈晚芽望向问守阳方才离去的方向,说道:“来的时候见孟叔不在,命人领着他到处去巡视一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孟天养点点头,笑叹了口气,“这些年多亏有爷在,辛苦这些年,现在他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沈晚芽抿笑不语,静瞅着孟天养,她听出了他语气之中对问守阳的疼惜,似乎在他的话里藏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不过,孟天养话锋一转,道:“小总管,有一件事情是孟叔听说来的,我觉得那作为不像是你的作风,所以想向你求证一下。”
“孟叔直说无妨。”她顺眉微笑。
“我听说你向叶大掌柜举荐了一位姓秦的小伙计,希望可以让他加入‘云扬号’的商队,可有此事?”
“原来孟叔想说的是这个?”沈晚芽抬起眸光,直视着孟天养,“是,确有此事,秦勇是个憨厚的少年,曾经帮过我几次忙,他与他的哥哥都是养蟋蟀的高手,孟叔应该知道,我曾经送过一只‘红将来’给苏家的老爷吗?那就是秦勇兄弟所养的,那时,苏老爷给了爷一个大大的回礼,听说就是因为那只‘红将军’让苏老爷在友人面前十分有面子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