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做人够干脆!”唐桂清笑着牵过沈晚芽的手,就像是慈祥的长辈牵着晚辈走向隔门,立刻就有仆从为他们打开门板。“小总管,我和陶朱是从年轻斗到大的棋友,他一直不服气我说你有多厉害,嚷着要见识你的功夫,如何?陶朱今天指名要跟你斗围棋,你没问题吧?”
“上了架的鸭子,还能有回头的余地吗?”她明媚的眨眨眼。
“哈哈哈……”唐桂清被逗得大笑,这时陶朱爷从另外一边的隔门进来,见到沈晚芽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嫩丫头,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往后摆摆手,示意一干随从不要跟上来,一个人走到她的面前,打量了一圈之后,才朝着唐桂清啧笑道:“老爷子,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个黄毛丫头真的是你说的高手?”
“陶朱爷不信的话,不妨试试。”沈晚芽噙笑回道。
“丫头,我可是几十年的老江湖了,难道你不怕吗?”陶朱爷呵呵笑道,一双老练的目光瞅着她,也同时注意到站在她与唐桂清身后约莫十尺开外的问守阳,他双手抱胸,倚在门旁,闲淡的目光似乎在等着看好戏。
“未战先惧,仗还能打吗?”沈晚芽微耸了下纤肩,笑着摇头。
“好,不怕最好。”陶朱爷笑着半推半拉着她就座,活了一大把年纪,却高兴得像孩子,毕竟能够遇上可以较劲的高手,是人生一大乐事。
这时唐桂清屏开了众人的搀扶,拄着龙头拐杖走到问守阳的身边,与他一起远观陶朱公与沈晚芽的棋赛。
“人家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沈家的丫头就是跟别人不一样。”唐桂清开口,对着晚辈谈心,“跟她说过话之后,再看到我家那些婆娘们就觉得烦闷,因为她们都不若她有趣灵活,守阳,看在咱们两家多年的交情上,你老实对太爷说,你真的对沈家的丫头没有丁点打算吗?”
问守阳微微抬起下颔,勾起一抹浅笑,半敛的眼眸直视着正在与陶朱公对奕的女子,见她虽然只是一介女流,却能够悠游于男人之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举一动之间,说不尽的明媚动人。
“守阳,怎么不回太爷的话?”唐桂清脸色微沉,开口唤道。
“太爷希望我对她做什么打算呢?”问守阳笑着反问,眸底闪过一抹感到烦腻的阴沉,“晚辈知道太爷对她的赏识之情,但她终究是问家的小总管,是问家的人,所以,无论我对她有任何打算,都不需要对谁做出交代。”
对于他冷淡的回答,唐桂清没有生气,反倒是呵呵笑了,“好,你不需要给太爷回答,但是,记着千万不能伤害她,要不,太爷可是要不客气了!”
说她是问家的人?
不回答没打算,只说有打算也不必交代?
呵,有年轻人这句话,想来他老头子是不需要太担心了。
从那一晚之后,“宸虎园”就多了一位常客。
那就是陶朱爷。
虽然,那一夜的棋局,最后是两人合局平手,勉强让陶朱爷保住了脸面,但是,从那之后,他跟唐桂清一样,迷上了与沈晚芽对奕的畅然快意,所以只要让他找到一点芝麻蒜皮大的理由,他都能来“宸虎园”晃上一圈。
第4章(1)
今年入春以来,虽然称不上温暖,但是极少下雪,园子里的梅花已经都是怒放生香,但是沈晚芽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情,因为她必须张罗问守阳出门的事宜,每年的三月是云南大理最热闹的时候,大江南北各地的生意人都会齐聚前往,宛如庆典般热闹,所以又被称为“三月节”。
在忙了一整天之后,沈晚芽回到她所居住的小院,位置就与义父的居所比邻,一直以来,她每天早晚都会去向义父请安,不过她看天地已晚,怕他老人家已经睡下了,决定明天再过去。
她回到寝房,关上门之后,终于忍不住一天的疲惫,用手替自己揉着肩膀,这时,她觉得屋子里不够暖和,走到火盆前,打算再加上几块炭,却没想到打开炭盒,看见里头竟然只剩下两块菊炭。
一瞬间,她丧气的垂下双肩,苦笑道:“萱香这丫头,去睡之前也不检查一下炭盒,眼下就只剩这两块炭,教我怎么撑整个晚上呢?”
她回头看着床炕,忍不住叹了一声,想到前两天她才吩咐可以停止烧地龙,所以现在炕也是冷的,她觉得既没辙又无奈,只好把最后两块菊炭加进火盆里,心想等这两块炭烧完时她也应该把被窝睡暖了,最多就是早上起床时会比较难捱一点而已。
说也奇怪,每年到了春天,她反而更觉得畏寒,就算屋子里是暖和的,她睡觉时还是会忍不住打哆嗦。
为了不浪费火盆里散发出来的温暖,她以最快的速度更衣上床,裹上了被褥,紧紧地将自己揪成一团。
大概是今天真的忙坏了,以为会很难入睡,没想到一会儿就沉入梦乡。
只是,她的意识沉入了黑暗,又慢慢地浮了上来。
在睡梦中,她开始觉得不安稳,觉得寒冷。
即便将自己蜷成了一团,寒意却还是不断地从脚底涌上来,她紧紧地捉住被褥,不自禁地打哆嗦。
这种感觉她似曾相识,那是埋在她记忆深处,在她以为早就已经忘掉的角落里存在的恶梦,这瞬间,她仿佛又是是儿时的沈晚芽,无法克制不断窜上心头的冰冷与无助。
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穿梭时光,回到了她刚来“宸虎园”的时候。
对了,那一天也是乍暖还寒的春日,白昼时,还是风光明媚的晴日,入了夜,却吹起了比冬天还寒冷的风。
而她,因为要替一名被客人儿子戏弄的婢女打抱不平,所以使计让他被众人嘲笑,这事传到问守阳的耳里,他大为光火,罚她跪在祠堂前的廊檐下,被命令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许让她起来。
好冷,地好硬。
她的膝盖跪得好痛,就像要碎掉一样。
就算是拼了命地轮流揉着,却还是无济于事。
冷风呼呼地吹着,明明已经是入春了,却还是十分寒冷。
她抬起头,仰望着因皎洁而显得分外冰冷的银月,痛苦抿住已经干涩不已的双唇,不让自己因为痛苦和寒冷而呻吟出声。
这时,她听见了有脚步声,转头看见义父前来的身影,她笑了。
猜想应该是她的主子终于发了好心,肯让她起来了。
但是,当她看清楚义父的表情之后,一瞬间,笑容就像冰块般冻住了她的唇,生硬得教她觉得痛。
他攒着眉,朝她这个方向望过来时,脸上是满满的歉意。
看来,她的爷终究没打算轻易饶过她!
她忍住了失落的心情,差点忍不住几乎快要压眶而出的泪水。
义父将带在手里的袄子覆到她的肩上,陪着在她的身边坐下来,告诉她说不能让她起来,至少可以让她穿暖一点。
然后,义父出乎意料地开口,说他在老家有亲戚,可以把她送过去。
但是他的提议立刻就被她给拒绝了。
不走!芽儿不走!求义父不要赶我离开,不要!从今以后我会努力,一定不会再惹爷不开心,绝对不会了!
听了她的话,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义父就怕你样样事情都做好了,爷还是看不惯你啊!爷虽然不比以往温和,可是,我也没见过他罚谁比罚你更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