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点点头,收紧拥抱她的手臂。“我知道……”
他才不知道呢!“如果你今晚再作那种梦的话,我就要使出大绝招了。”宁海无奈地宣告。
“什么大绝招?”不觉期待地问。
“陆静深你听清楚,我再说一次,我没打算要离开,就算杰诺他们希望我回到媒体前线,我也没打算走。我已经决定好了!如果你刚刚不是顾着跟班杰明玩家家酒的话,你应该有听到我告诉杰诺,我不会回去了。”至于大绝招,是秘密武器。
如今宁海生命里有两个重要的关卡。一关是家庭与丈夫,一关是自己职业生涯的危机。俗话说,关关难过关关过,再怎么困难,却也要过了这两大关头。
承认自己也有弱点,对宁海而言,着实不容易。但唯有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心,她才能做出对自己来说最正确的决定。
她挪了挪身体,让自己整个人倚入他怀中,几个深呼吸后,才勉强将过往记者生涯的那一段说出口:
“……过去几年,我的记者生涯发生了不少事,这些事经常挑战我的理念,渐渐的我发现,原本我所坚持的,不见得就是正确的,它总是存在灰色地带。人的立场倘若调换,观点往往也会不同。诚如我和你,陆静深,我们之间……”说着,她低头去玩他的手指。“本来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玛莉经常向我提起你,还说过要介绍我们认识,但那时我没怎么把你放在心上……你瞧,命运真是奇妙,到后来你居然爱上了我……”
不甘心只有自己沉沦,陆静深提醒她。“你也爱我。”
“是啊,我也爱你。”这是宁海现在的“每日一句”。
陆静深或拐着弯或明着求或耍赖,每天总要拗她说一句爱他的话。宁海觉得这很有趣,尤其在他听见她承认爱他而流露出满足的表情时。
她回转过身,手指勾了勾他下巴,继续说道:
“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件事。我接受寰宇的邀约,成为杂志社的特约摄影记者,或许是个不坏的决定。谁知道呢?摄影毕竟是我的专业,跟我原本的工作也有切不断的关联,可是我再也不必在揭露真相时,怀疑自己的报导是不是在无意中伤害了别人,我只需透过我的眼,将我所观察到的这世界,以我能够的方式告知世人。这是我理解世界的方法,也是我理解人群的方式。我想换个跑道,试试看这条路能不能走。”
听着宁海的心声,陆静深有点心疼地道:“其实,你还有另一个选择。”
宁海抬起眼看着他。
陆静深道:“你可以当个大少奶奶,什么事都不用做。有陆云锁替我们赚钱,我们可以一起过着悠哉惬意的退休生活。”
“这就是你未来的人生规画?”宁海笑问。
“不。”他回答。“我的规画是,我老婆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陆太太,这辈子我当定了你的跟屁虫。”
“有钱真好。”宁海哧笑一声,开玩笑道:“不怕我屁臭?”
不料他故作讶异地说:“你不知道吗?陆太太连屁都是香的。”
宁海笑倒在他怀里。
此后,陆静深果然成了个跟屁虫,专门跟在宁海身后,陪她到处以镜头找寻人间温暖的画面。
他们经常旅行,走过一个又一个城市,但最后总会回到山上的大宅里——那永远的家。
两年后,英国伦敦的“Search艺廊”别开生面地举办了一场名为“光影人间”的联展。艺文版的媒体这样报导——
摄影师N与画家J,分别以镜头和画笔,将充满故事性的人间影像展现在世人面前。展览中展出两幅同名为“Her”的人物肖像画暨摄影作品引起了热烈的回响,有不知名监赏家提出高价收购,却遭到拒绝。从伦敦“Search艺廊”开始,人人都在Search这两名并未亲自出席联展的新锐摄影师及画家的真实身分。
伦敦,Search艺廊,接待宾客的小沙龙里。
一名男子站在那两幅同名为“Her”的照片与画像前,语气冷淡地开价:
“一千万。”
沙发上,一名相貌与这名买主颇有几分相似的男子笑问身旁女子:
“老婆,你要卖吗?”
那女子道:“一千万?我不缺这钱,不卖。”
出价的买主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女子道:“宁海,我可曾冒犯过你?”
宁海摇头。“不算很严重的冒犯。”陆云锁只是“邀请”她,去他那里小住过一天而已。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她的下落?”陆云锁皱着眉问。
“因为你不懂得珍惜。”回答的人是陆静深。
过去一年多来,陆静深陪着宁海跑遍大江南北,其间宁海拍了一些照片,他也画了几幅画。刚开始重拾画笔时,笔触和线条有些生硬,但宁海说她喜欢他的用色和画里的氛围,鼓励他画,慢慢的,手感逐渐流畅起来,仿佛天生就知道该怎么画出心中的景象,愈画愈是顺手。起初他乡是画风景,后来自我发明了一种特别的兴趣,便是将宁海所拍摄的照片用绘画的方式再画一遍。摄影镜头捕捉的是刹那间光与影的变化,与画笔下线条的走势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表现出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效果。
威廉·华森有一回碰巧看见了他俩的作品,便兴致勃勃地提议替两人开一次联展。夫妻俩拗不过他热情邀约,只好答应了。然而他俩都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便分别以N和J为代号——宁海和静深,低调地举办了这次的联展,也没有正式出帝展场。
没想到仍然意外地招来眼前的不远之客,向他们追索孙霏的下落。
半年前,他们在旅行时,无意间遇到已经退出时尚圈的孙霏,夫妻俩在她住处小住了一段时间。以“Her”为名的人物摄影及油画,主角便是孙霏。但她因为不愿以正面入镜,照片中的她穿着花裙子站在一处墨绿色的山林之中,光与影在她身上形成错落的景致,她侧着半个身体,长发随风飘动,只小露出半张被发丝挡住的脸。
说来也巧,联展其间,刚好来伦敦签订新一年度航运合约的陆云锁看见了那幅“Her”,故事便衔接到他出价买“Her”的事……
说实在话,当年孙霏说她累了,想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时,陆静深并没有想到她会从此退出伸展舞台,不再在世人面前露脸。如今想来,才明白她当时便已经打算永远离开镁光灯下、离开陆云锁这个令她心痛的男人了吧。
既知如此,他怎么能放任陆云锁再去打扰孙霏!
更甭说,当初孙霏会与陆云锁结上这段“孽缘”,还是他阴错阳差牵上的线。就这事说来,他亏欠这个小学妹,是以打定主意,不论陆云锁出价再高,那画,他不卖;孙霏下落,他也不说。因为陆云锁不懂珍惜!
听见陆静深的拒绝。陆云锁转过脸来瞪向他,淡漠面容上,嘴角一贯噙起的嘲弄消失了。
“画你不卖;她人在哪也不说。好个陆静深,这可是你对我的报复?”
陆静深只是笑看着陆云锁,回答:“不是。”他并不想把宝贵的生命浪费在报复上。
“哦?那就是你见不得你的前女友回我身边了。”陆云锁扯了扯唇,笑对宁海道:“弟妹你评评理,静深堂弟居然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初恋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