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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页

 

  那个困锁在冷宫高塔上的小女孩呵,终于要嫁给她的梦中人了……

  坐在红眠床上等待洞房花烛夜时,她紧张得不知所措,也不知该怨那喜宴持续得太久了点,或是害怕它太早结束,让她面对夫婿时仍有点忐忑?

  内心一切纷乱,都在凤旋掀开红纱,握住她的手,微笑地与她对视时,烟消云散。她全然忘了那些用来武装自己的“盔甲”,忘了复仇。长乐宫的幽灵今夜无法影响她。

  她双颊酡红、笑容腼腆的模样,又让凤旋想起小雪,尽管他从不曾看过小雪面具底下的样子。但他决定不再让自己想小雪,他娶的是慕容黎冰,让他心魂荡漾、甘愿化为绕指柔的微笑,是属于慕容黎冰。



  凤旋替她取下凤冠,慎重地道:“既然我俩成亲了,那么有些事,夫人是不是该对我坦白呢?”面对这样怯生生的黎冰,他连说话都舍不得太大声,更不想板起脸孔来啊!

  黎冰的心跳漏了一拍,一时间会意不了他说的是哪件事……他知道她是小雪吗?

  “夫人到前线去,真是为了奶娘的遗愿?”

  黎冰终于听懂了,却不知该失望或紧张。她看了一眼凤旋,见他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不像要秋后算帐,于是她垂下头想了想,终究忍不住耍了点心机,欲语还休地道:“我……我是去找你……”这是实话,但却是别有用心的实话,反正她也的确羞得想找地洞钻。

  “为什么?”能有为什么?他似乎明知故问,而且乐在其中。

  “……”黎冰扯着嫁衣上的流苏,涨红了脸,为他的“故意”赌气不说话。



  “夫妻之间应该坦诚相对。”凤旋慢条斯理地道。

  黎冰抬起头,脸色红得像三月樱桃,呐呐地道:“你……就是去找你嘛!”

  “无缘无故的,怎么想找我?”

  她是不是在他眼里看见笑意?黎冰往旁边一挪,好像要离他远一些,娇嗔道:“就是去找你,你……你不要得寸进尺。”可惜,她的嗓音软了点,还有点被欺负的样子,似有若无地 带着哭音,教凤旋听着心都软了融了化了。

  他朝赌气的娇妻坐近了些,将她搂在怀里。“是不是我想的那样?”他的下巴搁在她头顶,她又垂下头,似乎真想找个地洞当小可怜。“让我受宠若惊又欣喜的答案,你肯告诉我吗?我想听……”

  黎冰终于肯看他,脸颊红得好可口,长睫沾了水气,楚楚可怜。“你怎么这样……”

  “厚脸皮吗?”他以鼻尖在她颊畔搔痒,逗得她想笑。

  “厚得让人生气。”她佯怒道。

  “夫人喜欢吗?”

  “才……”她想说不,却瞪着他,怨他又明知故问。她若是不喜欢,怎么会冒这么大的危险去找他?这男人实在太坏、太可恶了!

  他这个既得利益者,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凤旋心想,不过他是真的想听她亲口说,为何独独挑中他?怕她别扭得哭了,最后只好作罢,爱怜地低头吻她,谁知等了他一夜的黎冰,那煞风景的肚子又咕噜噜叫了起来。

  此情此景,怎么如此熟悉?他忍不住失笑,揉着因为觉得丢脸而又低下头的黎冰后颈。“吃点东西吧。”他扶她到桌边,主动替她盛了些生津养胃的菜肴,没把碗筷递给她,而是一口一口地亲手喂她。

  黎冰本想告诉他,她可以自己吃。

  不过,这也许是高阳的婚礼传统?她默默想着,只好默默红着脸被他细心又耐心地喂着。虽然很多年后她才知道,高阳根本没有这项传统,全是她的夫君一时兴起呐。

  那年冬天,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军中有人早对凤旋这个占了高位的外来者不满,联合了几个大辰本国阶级较高的将军在熙皇面前参他一本。主要也是因为熙皇对大公主的重视本就不如嫡公主,他们才敢这么做。

  而熙皇,也不知真是因为凤旋娶了黎冰,让他计画生变,或另有想法,当真革了凤旋的军职。

  对此,黎冰心里当然是一阵愤慨与怨恨,她相信是因为凤旋娶了她,父皇才不再对他另眼相待,不再愿意重用他!

  但凤旋和那些与他交情较好的军中袍泽可不这么想。

  天寒地冻的冬季不用练兵、不用执勤,而是窝在家里抱老婆——还有什么比这更快活?凤旋离开军营那日,羡慕的人多着呢,连蓝非都嫌他一脸傻笑看了忒刺眼,送别酒会上灌得他喝到吐!

  再者,离开军队,也代表不用再出生入死,可以好好当个丈夫。凤旋真正欣慰的是这个。

  更何况熙皇革了凤旋的军职没多久,工部前任老尚书就来找凤旋,说熙皇委托他做天京水道系统更新计画,他来找凤旋当助手,让凤旋欣喜若狂。

  熙皇是否公平?他确实是失败的父亲,混帐丈夫,但亲情以外的给予,至少不算太刻薄。

  冬天过去,春天到来,雪融尽后,即将迎来新一年的夜神祭典。

  公主不愿人民饱受折磨,终于摘下面具,来到夜神面前。

  啊!她思念的人儿啊,她如愿盼到她的现身。

  喜悦如此真切,悸动如此狂野,祂令银月点亮无垠的黑暗,让繁星永恒照耀人间,祂将赐与她长生不死,成为他夜宫的后。

  巫女低回的、诵经似的歌声,与男女伶人或高亢或宛转的唱腔,歌词与节拍是同样的,曲调则高低略有差异,却奇妙地织就一曲天地人的同唱。

  黎冰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不用待在高塔上,祭典就在她家墙外,她随时可以走出去加入人群,而等着她回家的不再是严酷的宫规与高耸的城墙。

  接近祭典那几日,她似乎频频发怔。

  “已婚的人只要看热闹就成了,去不去?”凤旋看来玩兴大好。黎冰知道今晚东市依然有水月行者的演出,她看过街市上华美的画报。

  终于能再与他一起参加庆典,她高兴都来不及了。只是,难道太高兴了,反而会笑得不太开怀吗?

  黎冰换上一袭银灰上衫绀紫色袄裙,银白石榴翠岛纹云肩通袖,裙角绣了一只细致的画眉,云髻只簪上古银鸳鸯发篦,圆润的耳垂上缀着两只细致的银耳坠。那些华贵的宫服她没带着出阁,日常打扮和一般富贵人家的女眷无异。

  在庆典当中,那些成了亲的,就在人群最外围,夫妻俩手牵手,或扶老携幼,逛市集,找个茶摊或点心摊,坐下来看游行。

  过去和现在,所有曾经经历过、羡慕过、渴望过、悲伤过的那些情绪与回忆,就像穿梭在庆典之中那些红的、白的、黑的身影,幽灵也似的朝她袭来,而她毫无抵抗之力,任由它们穿透她的身子,把它们再尝过一回又一回,她猛地回过神来,却惊觉丈夫不知何时离开了身边,不见踪影。她慌了,心痛了,像个无助的小女孩,泪雾漫上了眼眶。

  原来,太幸福也会恐惧,恐惧这一切是一场梦,醒来后她仍在高塔上,灯火阑珊之中没有守护她的人。

  凤旋买了藤萝饼,转身却不见黎冰,但他个子高,四下一探也就找到了。

  本来就没走远,他跑回妻子身边,却见她慌慌张张、泫然欲泣,见了他,更是委屈地扁起嘴来,看得他又好笑又心疼。

  “我说我买个饼,你没听见吗?”他抬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珠,怕碰碎似的轻,却忍不住好笑地想着:只不过不见一会儿就掉泪,要是他没注意,她岂不是真得哭着回家?怎么像小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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