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傅鸣生不意外,却教他沉默了许久。
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深沉阴暗,淡淡地别开,最后落在院子角落一丛开得正是盛漫的红色月季花上,看着那些花儿美则美矣,却是浑身的利刺,久久,才启唇道:“舞儿,就不能换个人喜欢,非要他不可吗?”
凤彼舞千万没料想到她鸣爹的反应竟是要她换个人喜欢,她急急地说道:“鸣爹,他很好的……鸣爹,是不是你知道了什么?”
“不,鸣爹什么都不知道。”傅鸣生徐勾起笑痕,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违心话,想自己果然是关心则乱,天下人的生死,皆与他无关,但是他关心之人的喜悲,却会不受控制地牵动他的心,无论岁月经过多少年,经历过多少次,他仍然会想要试图改变与挽回。
见凤彼舞的面色仍旧带着不信与质疑,他又笑道:“鸣爹就只是觉得那个臭小子配不上我家舞儿聪明伶俐又貌美无双,放心,陆雪龙是配不上你,但你与他在一起,他会待你极好,不会教你受到一丁点委屈的。”
……但是,鸣爹看见了将来,陆雪龙与你所生的小么女,却注定会遭受千险万难,或许会命丧她心爱的男人之手,就算不死也可能要疯了,舞儿,鸣爹知道于一定会心疼,女儿的遭遇会让你十分痛苦,却又无能为力,但是你跟陆雪龙在一起,就注定更改不了那女娃的宿命,就像当年我改变不了你的娘亲在前世为我而死一样。
“鸣爹骗人。”凤彼舞注视她鸣爹雅淡的笑容许久,吐出这一句。
“为什么说我骗你?鸣爹这一生骗了不少人,但就只有舞儿,鸣爹可是一直都是真心疼爱啊!”
“那是两回事。”凤彼舞可不像孩提时好骗,她抬眸睨了傅鸣生的笑脸一眼,噘嘴道:“如果我和雪龙在一起,他真的会对我那么好,那为什么你刚才会问我是否非他不可呢?”
傅鸣生的笑容更深,四两拨千斤道:“舞儿,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爹,在听到自己一手拉拔长大的女儿有喜欢的男子时,心情会不纠结的,鸣爹想你多陪在身边一些时候,想如果换个人喜欢,你就可以在我身边再多陪个几年,就不过如此而已啊!”
“鸣爹,你还是很喜欢我娘吗?”凤彼舞冷不防地问出这一句曾经在凤家上下都被视为禁忌,无人敢提及只字的话语。
“喜欢啊!跟喜欢舞儿一样喜欢。”傅鸣生的态度倒是十分坦然,他的话里明明白白,已经将柳鸣儿视作与凤彼舞等同的存在,或许,当年闯进黄泉,让柳鸣儿返魂重生,在他的心里,对这个女子已经没有情与爱的意念了。
凤彼舞第一次听到她鸣爹如此说法,但心里却不意外,“鸣爹,十几年了,我和彼歌都长大了,这么多年,都没见到你的外表有任何改变,这些年,我爹和我娘再怎么不显老,也都有些微变化,也都生了白发了,就只有你都不老,会不会等到舞儿也都老了,鸣爹还是一样年轻?”
闻言,傅鸣生的目光定在自己从她七岁,就看着长大的少女脸上,久久才问道:“你害怕吗?会怕鸣爹是妖吗?”
这句话,他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问过另一位少女,而那少女给他的答案,让他不惜违逆轮回,也必定为她还魂转生,把她送到心爱的男人身边……如今再想来,他不明白自己在当年,究竟为何对于让前世的鸣儿再续命活下去,拥有如此深重的执念?
如果,让他执着的不是鸣儿,那会是谁?!
“舞儿一定不怕鸣爹,鸣爹不是妖,就算是妖,我也不怕,因为我喜欢鸣爹,也知道你一定不会伤害我,只是会担心,等爹娘和我都走了,谁来陪鸣爹?鸣爹,小时候我不懂,但现在却想明白了,在遇到雪龙之后,我更是替鸣爹烦忧,因为,只有你一个人活得那么长命,等我们每个人都死了,只有你一个人还活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还记得这许多回忆,却没有人可以陪你分享,舞儿忽然觉得这样的鸣爹好可怜,我不想鸣爹一个人独自面对那么可怕的事。”
听了她的话之后,傅鸣生沉默久久,最后扬唇一笑,挟了块煎果子到她的碗碟里。
“那舞儿就努力让自己长命百岁,能多陪鸣爹一天算一天,往后,就让你的儿女陪我,所以,成亲之后,你要努力多生几个娃儿,娃儿再生孙子,我保证让他们个个也长命百岁,有你们陪伴,鸣爹就不寂寞。”
凤彼舞明明知道她鸣爹话里哄人的成分居多,却是无法反驳,因为,他们都知道无论再多的话语与安慰,都改变不了最后的事实结果,没有人知道,就算是她被鸣爹亲手抚养长大的娘亲,也不知道他究竟已经活了多久,往后,还能够再活多久,还有,谁能够保证以后……
第8章(2)
这时,傅鸣生察觉到周围有异常的动静,几句话打发凤彼舞去探望元润玉的情况,在她离开之后,他淡然侧阵,朝着出现在身后的男人说道:“雨师,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出个声?”
被唤作“雨师”的男人眼眉秀挺,有一双极漂亮的丹凤眼,身形极修长,甚至于比傅鸣生再高出些许,一身银白衣衫,衬得发丝颜色极黑,他对傅鸣生耸肩笑道:“才刚到,瞧见你与你家的凤丫头在说话,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家的凤丫头啊!”傅鸣生长叹了一口气,“女大不中留罗!”
“有喜欢的人了?”对于凤彼舞,雨师也不陌生,每次他来见傅鸣生时,总会见到这个小丫头绕着傅鸣生团团转,只是如果他不化现,小丫头就看不见他而已,“看你的神情,似乎对她这一段姻缘并不乐见?其实,你想挡着她不再喜欢那个男人,只要施术让你家舞儿忘记他就好了,不是吗?反正,蛊惑之术你也不是第一次使用了,还需要别人来教你吗?”
傅鸣生却是缓慢摇头,“舞儿嫁给那个陆雪龙,她的日子会很安乐幸福,会出事的是她的小女儿,那下场……算了!这些话说来都还太早,我现在还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未必也会不好,舞儿谈起那个陆雪龙的神情很快乐,我不想从中破坏,就算我能够让她忘得一干二净,但我永远都会记得,我让她忘记一个自己曾经最爱的人,雨师,我不想……我不想这么做。”
“这让你想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吗?”雨师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直勾地盯住傅鸣生,看见他沉默片刻,仍只是苦笑摇头。
一瞬间沉重的诡谲气氛,让他们之间的话题草草结束,傅鸣生知道雨师不会平白无故路过此处,末了,只说了一句“时候不早,我不耽搁你办正事,下回我会为你备一桌好酒好菜,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之后,便起身离去。
“不必好酒好菜,就这桌子茶水点心,我们不也能聊吗?.”在傅鸣生的身后,雨师笑觑了一桌吃到中途的茶水果子,带着嘲弄道:
“你明明把那个人的蛊魅惑神之术给学得十成十,用得也是炉火纯青,那个人当年教会你的事,你一样也没忘,就只是把那个人给忘了,这一忘,已经近两百年过去了,如今,你还是记不起来吗?莲实。究竟是你心里记挂那个人太深,还是,仅仅只是因为,你道高一尺,不及他魔高一丈,所以,才会破不了他给你下的咒呢?但你心里其实会恨吧!所以,才不愿对凤丫头做出与他当年对你所做的相同事情,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