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润玉这次信了,转眸望向那一条被一堵大石挡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的幽暗坑道,然后又继续低下头来劈采细矿,小声地回答身后的男人,道:“哑婆说过,那条坑道里出过不少事,死过不少人,还有不少女子在那里吃了亏,所以在这里大家都不敢接近那坑道半步。”
“所以,是说话的好地方。”藏澈说完,知道不需要再说更多,站起身,拖着箩筐,不动声色地避开众人耳目,闪进了坑道里。
元润玉抬起头,正好看见一名粗壮的兵丁挥着手里的鞭子,要所有人加紧脚步干活儿,让每个人都怕被鞭打,无不是低着头努力采矿,她缓慢移动,终于在小片刻之后,进了那个坑道,看见藏澈持着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萤绿色的光亮,恰到好处只映亮他们两人的周身。
“为什么要冒险来救我?”在终于两个人独处时,她忍不住开口,音调止不住颤抖与激动。
“什么为什么?”藏澈仔细地打量她的状况,看她还算有精神,稍微松了口气,看她似乎非要个答案不可,而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她知道,是他自个儿想要进来救她,嘴角咧了咧,笑道:“喔,是苏小胖决定的,他说,当初你帮他去见我,让他愿意再信我一次,不使我们兄弟离心,他欠你一回,然后,大概是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能对你见死不救,所以死拖活拖,都把我给一起拖来了,这回答你满意吗?”
看他说得风轻云淡,元润玉不敢置信地瞪圆美眸,“你是说……不止你一个人进来了?”
这时候,她忽然想到刚才那名粗壮的兵丁,恰到好处的挥鞭吆喝,助她进来,会不会……不是巧合?
藏澈耸了耸宽肩,觉得她吃惊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爱,撇笑道:“我和苏小胖他们几个人,一向都是有乐同享,有苦同担,我们小时候就说好,任何事情都要一起做,说什么都要沾上一份,往后老了,可以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把这些事情聊作谈资,要是没参与,以后跟兄弟们聊什么?”
“你们……借口,都是借口!”
元润玉红了眼眶,知道他这说法,只是想让她心里好过些,她的心暖得发烫,却还是嘴硬道:“这个龙潭虎穴,可不比寻常地方,要是你们闯不出去,看你们以后就算有谈资,怕也没命能聊!”
就算知道这女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藏澈的眼神还是沉了一沉。“元小总管,别故意惹我生气,你就算再把话说得比这个狠十倍,我们也还是会留下来,直到把你给救出去为止,放心吧!出去之后,我会跟苏小胖他们说,你曾经咒过他们会没命,到时候看他们怎么跟你算帐,我都不管,但在这之前,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知道吗?”
第6章(2)
元润玉被他这一番又是威胁又是恐吓的话,给弄得哭笑不得,她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紧紧地攥到那块布料在自己的手心里变形扭曲,也说不出在她的心里,在这一刻能够见到他出现在面前,有多么的开心踏实。
但她也害怕,怕自己连累了他……不,她已经是连累了他,也把大伙儿都给一起牵连了进来。
藏澈的目光落在她揪住他衣袖不放的手背上,嘴角徐徐地泛开一抹浅笑,“放心吧!苏小胖说必定能救你出去,就会做到,他这个人的脾气特别倔强,从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甘休,别小看他的决心。”
那你呢?
元润玉瞅着他,把这句话搁在心里没问出口。
如果,换作在黑牢以外的地方,她或许会一时胆大就问出口了,但此情此景,他们能否安然脱困还未知,在她的心里希望……如果,真有不能周全彼此的危险发生之时,他可以不要牵挂她,只管自己的安危就好。
“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吗?”
“嗯。”她用力点头。
“我和几个兄弟都进来了,各司其职,有些人易了容,你不见得能认出他们,我告诉过你吗?屠封云生平最厉害的就是手很巧,各式各样的杂耍玩意儿都难不倒他,只是这里进来容易出去难,进来之后,发现对方的人马比我们想像中多,所以想要出去,需要从长计议一下……”
藏澈顿了顿,见她真的被逗急了,才幽缓开口道:“你想知道问家的状况吧?问惊鸿是独子,他原本也是想来的,不过,被我拒绝了,然后,你家夫人啊……别急,让我慢慢说,与朝廷角力斗智,需要花些心思,她正好擅长运筹帷幄,玉儿,再多我不能与你说了,但我必须让你知道,想杀你的人不是皇上,而是另有其人,只是一个弄不好,我们可能都要全部没命。”
后来,在藏澈的口中,元润玉知道了这个矿牢是一个三不管地带,曾有一度掌握在白映秋手里,然而,如今白映秋已经死了,她却还是被送进这个地方,想来,是有人要为白映秋报仇。
但是,藏澈等人几番追查,却找不到在这个矿牢之中,如今究竟是谁在发号施令,然而,他们可以确定这个人心思缜密,聪明才智可能远远在白映秋之上。
藏澈接到外面传信进来,说沈晚芽在猜想,那个如今在矿牢里发号施令之人,十有八九,是一名女子,要他们千万留心。
当藏澈告诉元润玉这个推断时,她笑了笑,很认同她家夫人的话,“男人之间或许有忠义之情,但不是人人都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然而,女人为了自己所爱的男人,却往往可以坚强到近乎狠毒的地步,把我捉进来,放任我自生自灭,让人欺凌,夫人说得对,这些手段,只是寻常的女子心思,不让我轻易死,而是要教我生不如死。”
夜明珠的光芒,淡淡地映在两人的脸容上,元润玉吃完藏澈捎来给她的夹肉馒头,以及一壶还能入喉的茶水,终于止了几天因为没能采足煤矿,而只能吃到一点点粮食的饥饿。
人的心情,真是一种微妙的东西。
在知道藏澈他们都在她的附近,陪她一块儿,元润玉心里虽然担忧,但是,比起先前多了一股踏实与安心。
“怎么了?”
藏澈见她明明很饿,最后几口馒头却是勉强下咽,好努力都不能忍住不蹙起眉心,几次曲起又伸直双腿,挪动姿势,怎么看都不对劲。
“没事。”
“到底是怎么了?老实说!”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啊!”
闻言,藏澈挑起眉梢,想她说那种话到底是想逼疯谁?他紧抿薄唇,以近乎逼迫的眼神直瞅着她。
元润玉起初还想逞强,但是,他的沉默比拷问更教她觉得胆颤心惊,半晌,才启唇小声地说道:“我腿疼。”
“为什么你的腿会疼?受伤了?让我看看。”藏澈一听,顾不得与她生气,蹲到她的面前,大掌从她的大腿外侧沿着摸下来。
元润玉一时之间,要缩也不是,可就这么让他摸着,满是黑灰的脸蛋之下,泛起了难以目视的红潮。
她摇头道:“没受伤,是老寒腿的旧疾复发……别用那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对,我年纪比你轻,可是,这一双老寒腿已经陪了我十几年了,我小时候严重冻伤过,大夫虽然保住了我的双腿,可是,他说寒气已经入骨太深,多次的针灸热疗也拔不净寒毒,以后,难免会犯老寒腿的毛病,后来,只要天冷湿寒,我的腿就容易酸沉肿痛,进了这个黑牢之后,这儿的环境阴冷,前几天已经开始觉得疼了,这两天更是疼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