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润玉看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羞愧,站着不动,任着沈晚芽伸手轻抚过她因为忙着打扫而有些凌乱的发丝。
“那人……是‘京盛堂’的藏大总管,对不对?”沈晚芽在保持沉默多日之后,终于开口逼元润玉摊牌。
元润玉先是一怔,再想从小到大,她和问惊鸿所做的事情就没一件能瞒过沈晚芽,遂点了点头,道:“对,是他。”
原先的猜想得到证实,沈晚芽却只是苦笑,“这老天爷真是爱开玩笑,心里越是怕,就越是会碰到,玉儿,即便不是鸿儿也好,你怎么偏偏去喜欢上那个男人呢?也不是不好,只是,你招架得住他吗?”
元润玉像是被触动到心里的伤痛,心弦一颤,眼眶微红,半晌,摇了摇头,小声道:“都过去了,夫人,你让玉儿一辈子留在你身边,好不好?别让我嫁人,就留着陪你,好不好?”
沈晚芽光是听她这些话,就知道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头,自己当然是不可能见心疼的孩子吃了亏,还能够袖手不管,但是,这事情有关‘京盛堂’,刚才外头传回了消息,这次总商大会,总商之首的位置,肯定是非藏澈莫属了,在他有了这名衔之后,整件事情更要仔细较量。
“先不说这个。”沈晚芽牵着她的手,往屋外走去,“今日的天色好,你既然是在休日里,不想出门,就在园子里走走散心,玉儿,你要是再让我见着了你到处去瞎忙,我可是要生气了,嗯?”
“知道了,我走走去。”得了夫人的体谅与呵护,元润玉感觉就像是阴天里破开了一道天光,心里暖暖的,在夫人的陪伴目送之下,走出了“澄心堂”,一个人往正院里走去。
见着阳光明媚,天清风朗,元润玉挑了一块大石,坐到了小湖畔,才正想沉下心思,想些事情,就被身后的一声叫唤给喊回神。
“玉姐姐。”问惊鸿笑嘻嘻地探出头,才喊完,就见到她先是一愣,然后微恼地瞪了他一眼,“我好像从来都没喊过你玉姐姐,是不?刚才,我喊你玉姐姐,你想到了谁呢?”
“鸿儿,别寻我开心,我现在没心情与你说笑。”元润玉淡淡地别开美眸,望着湖的另一畔,夏日的绿意郁郁葱葱,那颜色,浓得化不开,却又翠绿得教人目眩神迷,难以自拔。
问惊鸿在她身边坐下来,看了她的神情,忍不住在心里叹息,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她和藏澈之间,绝对是郎有情妹有意,但是,哪里知道前几天带她去过一回总商大会,回来之后,反倒郁闷得更严重了?
“玉儿,虽然我们并不是亲姐弟,但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敢说饶是亲姐弟也不会有你我之间的好默契,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闯祸,也不会害得你和他之间闹得这般不愉快。”
元润玉知道自己是瞒不过他,也没必要瞒他,笑叹了口气,道:“我是该骂你胡闹没错,但是,我与他之间并非因为你才……鸿儿,对不起,在遇上他之后,我才知道,我并不喜欢你,至少,不是那种喜欢。”
“……没关系,玉儿,我没事。”问惊鸿耸肩笑笑,一派云淡风轻,俯下身拾起一块小石头,却在这时,一本蓝皮簿子从他的怀襟里掉出来,他飞快地伸手想要拾起,却被元润玉抬出一条腿给挡开,先他一步把本子拾起来。
“玉儿?”他简直不敢相信,她一个女孩子竟然那么粗鲁的动作都使得出来,忍不住又气又笑,道:“你好歹也矜持一点,我再怎么说,也都是男人啊!”
“先前或许还当你是男人,但是,现在你就只是我弟弟了。”元润玉哼哼了两声,一不管一一不顾,心倒也敞开了,不管他想要凑过来抢,看清楚蓝皮本子上的字样,女子娟秀的字迹,写着“小痞子专用读本”,末尾署名则是“雷舒眉”,字迹仍新,她转头看着他一脸心急,像是什么秘密被她看穿的窘迫,“这不是当初她赠你的那一本……你与眉儿姑娘?什么时候的事?”
“她受伤后隔日,我实在放不下心,想尽办法见到了她,然后……总之,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即便我与你成亲了,心里还是会有她。”
虽然,问惊鸿心里清楚,如果元润玉没有提出退婚,他应该还是会与她成亲,无关男女之间的情爱,而是因为从小的深厚交情,他放不下这个姐姐。
又或者可以说,他一直以来,刁难的手段用尽也要逼退缠人的雷舒眉,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轻易舍下,一直以来对他包容照顾有加的元润玉,所以当他察觉到她与藏澈之间的暧昧,他才想,或许,他可以放开手也不一定。
只是,事情的进展,似乎永远不若人们料想中简单容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说?你让我白操了好多心,你早该让我知道你与眉儿姑娘……臭鸿儿!”元润玉又气又笑,忍不住狠狠瞪他。
“好好好,这次算我欠你,其实我早就想向娘提出取消我们婚约的事,可是,玉儿,你最知道我娘的个性,这事情要是由我出面,她是绝对不会让我有好日子过的,她这人的手段……玉儿,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我娘的亲生儿子,唉!可是你就不同了,由你提出来,她虽然会觉得遗憾,但最多就想是我这儿子不争气,没能留住你的心,说到底,我娘真是比较疼你。”说着,问惊鸿又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都你说的,这话你可别让夫人听见,臭鸿儿,夫人待你我之间的差别,正是因为你是她的自己人,才让她更想求好心切的缘故。”
“你这话才别教我娘听见,要不,她肯定要想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够,才教你觉得你不是她的自己人。”
问惊鸿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坐在小湖边的大石上,就像小时候一样背靠着背,元润玉翻着手里的书卷,问惊鸿则是搓着刚才捡在手里的小石头,斜斜地往水里一扔,小石头弹跳了四五下,才沉进水里。
此刻,风暖融,吹过浓绿的树梢,拂过他们的夏衣袂尾,蝉声唧唧,水波徐徐,恁地岁月静好。
然而,就是这般熟稔,让他们丝毫迸不出男女之间的情爱火花,元润玉心想,或许如同夫人所说的一样,后悔让他们认作姐弟,少了男女之防,却也让他们从未意识过自己是否喜欢对方,起步得太晚,才会让人有机可趁,猛然回神时,在他们的心里,都已经各自有人了。
忽然,元润玉冷不防开口问道:“鸿儿,你觉不觉得眉儿姑娘这书里的小痞子,与你挺神似的?”
“不像,一点都不像!”问惊鸿的语气有些赌气的成分,但是话才说完,就听见元润玉的笑声从背后传来,“玉儿,不许笑。”
“要我不许笑,就是你也知道自己跟这个小痞子很像了吧!”元润玉还是没止住笑,又翻开下一页,看见书里对小痞子的描述,笑得又更开心了。
“玉儿!”
“好好,不笑,我不笑。”元润玉合上书卷,搁在曲起的双膝上,虽然答应问惊鸿不笑,但想到书里的字句,还是忍不住莞尔,抽-动的嘴角忍得难受,但终究忍住了没再笑出声。
问惊鸿从她微微抽-动的背部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只是憋住了没笑出来而已,他闷哼了声,道:“总之,我不认自己是她笔下那个小痞子,再怎么说我也应该是大侠才对,我觉得她写这些,根本就是存心写来气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