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藏澈抢先代她回答,眼眸中一抹狡猾的笑意掠过,大掌握住元润玉的手,敛眸瞅着她笑道:“玉姐姐只是与我有些口角争执,是我不好惹恼了玉姐姐,让我们把话说开就好,是不是?玉姐姐。”
少年不疑有他,实在是藏澈看起来远比实际年纪轻上许多,就连初次见面时,元润玉都曾经把他看嫩了,更别说藏澈故意想骗人时,那深深的笑,嘴边一颗小梨涡,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像个顽皮的大男孩。
“本来瞧着你们以为是同辈,原来,爷你还比元姑娘小啊!元姑娘是好人,爷别太欺负她啊!”
“我知道,我这不就在讨她欢心,求她原谅吗?”
元润玉愣愣地抬眸看着他,不明白为何事情竟然急转直下,变成这副德性,她摇头道:“你明明就不是我的——”
“玉姐姐。”藏澈先发制人,紧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一副受伤颇深的模样,“千错万错,都是瑶官不好,惹玉姐姐生气,没关系,你可以打我骂我,就只是千万不要动气,我不想姐姐气坏了身子,要是玉姐姐不好了,弟弟我怎么办?”
“你……这个人……”
元润玉看着自己被他按在心口的手,感受从他胸膛透出的炙热温度,最后,才抬起头瞪着他的笑脸。
在她心里,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吓傻了,一双美目眨巴了几次,但都仍旧瞪着藏澈不放,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外貌一表堂堂,在商场上应该也算是一把交椅的‘京盛堂’大总管,竟然无耻到一口一句“玉姐姐”,对她装嫩撒娇,就不会觉得有失身分吗?
“你……放手!”元润玉使劲儿想要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却是被他紧牢地握住,一动也不能。
“玉姐姐先说不怪瑶官了,我才放手。”
“我说,我不是你的玉姐姐,你——”
“玉姐姐说这话,可是真的与瑶官置气了?”藏澈仍是微笑,旁人看不见,但是,在他面前的元润玉却看得无比清楚,在这个人眼里隐隐合着威胁,不需只字片语,就让她知道自己最好乖乖配合他演戏,要不后果自负。
“我没有与你置气,你可以放手了。”末了,她低头闷闷地说道。
得到她顺从的回答,藏澈没有立刻放手,似乎挺享受将她微凉的小手握在掌心的感觉,只是翘起一边嘴角,似有若无地勾上笑痕。
在听分号掌柜说起元润玉让‘浣丝阁’的人自力织布更生,不损两家商号分毫银两,这主意虽然有些妇人之仁,倒不失为解决眼前困境的好方法,教他原本还以为人称‘宸虎园’第二代小总管有什么天大本领。
但是,经此一番谈话,如今,在他看来,相较起沈晚芽这个第一代小总管长袖善舞的本事与手腕,元润玉不过就是有几分勇谋,看似聪慧,其实不过是多有小聪明,然而,却也因此徒然多惹人忌讳罢了!
他在心里替她叹了口气,比起庸庸碌碌的寻常人,其实,元润玉这种人是更加愚蠢的……
不,这么说来似乎不厚道了些,她不蠢笨,但没弱小到会教人同情援助,也没强大到会教人真心忌惮服从。
偏偏,却又见不得弱小在她面前受害,只能说她这个人,一腔热血,却不懂得做人处事,不能只凭靠毫无章法的匹夫之勇……藏澈太明白世人的肤浅眼光,知道她这种好人,就算是为人把自己的命都给赔上了,非但讨不到半点好处,还会被说是愚蠢。
“放手。”见他没有动静,元润玉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最后,藏澈终于放开手,却不是因为她的催促,而是当他抬起眸光时,看见了桑梓不知何时也来了‘浣丝阁’,站在不远之外看着他们,他放开元润玉,提步走向桑梓,知道这个好兄弟必定是有要事过来寻他。
“有消息了?”藏澈开门见山,语气轻淡。
桑梓点头,一脸正色,目光却是忍不住越过藏澈的肩畔,看着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朝着藏澈背后做鬼脸的元润玉,对藏澈轻笑道:“玉姐姐?”
“你听见了?”藏澈听好兄弟语带嘲笑,却也没感到丝毫窘赧,反倒是一脸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得不可思议,“元宵那夜你不也亲耳听见她说的话了?在她眼里,我不知道是哪家不学好的年轻少爷,既然,她想倚少卖老,我称她的心,不好吗?”
“瑶官,你……”
话到嘴边,看见藏澈噙在唇畔的笑痕,以及那一颗平素不容易见到的小梨涡,桑梓却忽然不打算说了。
他年纪虚长了藏澈一岁,年纪最相近,从小一起长大,他最是知道藏澈不喜欢被人打扰自己乐在其中的游戏,如果不能陪着他一起玩,就最好袖手旁观,明哲保身为妙,是以他话锋一转,回归正题道:“你料想得不错,他就在这附近,想要引他出来,瑶官,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藏澈与桑梓相视一眼,不到须臾的功夫,桑梓便见到这个人眼里闪过一抹阴冷的笑,知道他心里必定有了应对之法……
第6章(1)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这句话,曾经元润玉不懂,如今也还弄不太明白。
明明两日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但是今天一早,藏澈忽然改变了主意,不允许她继续让‘浣丝阁’的人再动用库房的备料,说那些昂贵的丝线,也都是买家的财产,让他们擅自动用,经此以往,也是一笔莫大损失。
“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过的事,怎么可以忽然说反悔就反悔了?”在藏澈带人过来清点库房的备料,正准备离去之时,被元润玉给拦住,他朝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可以先行离去,然后,就是一脸苦笑的表情,仿佛哪家的黄花大闺女被元润玉这无赖给纠缠住一样无奈。
看着他一副受害的表情,元润玉哭笑不得,想他两天前一口一声玉姐姐,喊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却偏偏那一张俊颜装嫩时,看起来还不恶心,但无论如何,她今天学乖了,把人拦住,但很聪明地保持一定距离,不再让他拉拉扯扯,免得教人以为他们真的关系匪浅。
“我是答应过,不过,可没许诺他们期限,所以我这也不叫做反悔,不过就是改变了心意而已。”
元润玉知道他说的话没错,但还是再进一步地说道:“老陶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那些昂贵的金线真丝,他们半束未取,都是用较便宜的棉线,靠着他们的技术织些平实但好卖的锦布,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他们并没有逾犯当初的约束,他们有些用的还是经年未用的库存,那些线他们不用,或许就要一直堆在那儿,最后扔了也说不定,你就行行好,再给他们几天,别断了他们生路,他们只是普通百姓,平日里积蓄就不多,不像‘京盛堂’这种大商号动辄都有大笔银两可以运用——”
“够了。”藏澈打断她的话,想她或许没想到,她才是所有人之中最没规矩的,不过是一个小总管,却越过主子,擅自来找他谈话,想她上回还振振有词说自知身分,不曾想过要说服他的事情,真不知道她是出尔反尔,还是一时急得忘记自个儿说过的话。
他噙起冷笑,正视她忍怒的娇颜,又道:“如果他们生活真的有困难,‘京盛堂’在金陵也设了救济堂,看是要领药领米,还是要借银子,只要我交代一声,就可以让办这差事的人对‘浣丝阁’的伙计织手们从宽处理,绝对不让他们的生计出任何差错,这个回答,玉姐姐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