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梅低下头想了想,莞尔地抬起头面对着他们,“我从来不知道工作是这幺有趣的事,谢谢你们。”
杜平和查理交换了个复杂的目光,“裕梅,这只是刚开始的新鲜感而已,以后正式拍摄时,恐怕你就笑不出来了。”杜平一弹手指,旁边的助理顺着他的目光,立即将身旁的企画案送到他面前。
“无论如何,这对我而言都是新鲜的经验!”裕梅说完在助理的协助之下,蹬着四吋高跟鞋,摇曳生姿地向服装间走去。
“杜大爷……”查理将薯条的空袋子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中,满脸凝疑地瞪着杜平有节奏地用手指在桌面敲打着的神情。
杜平皱紧眉头思索着一直困挺着他的心事。新鲜的经验?从裕梅的表情来看,她根本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料,没有一般人初见摄影机和强烈灯光的不自然和牵强感,连围绕在周遭杂乱的人声和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的身影都对她构成不了骚扰,这代表了什幺?
他注意到了裕梅的身体语言和柔白纤细的手指,再加上她对查理所搬出来那些昂贵时装价目牌的反应——她根本无动于衷——这表示了什幺?
“她……若非天生就是最优秀的演员,那她应该是来自富裕家庭。”杜平说完肯定地朝查理点点头,“你还记得当初的楚楚吧?在季韦刚捡到她时,我在她眼中也看到了跟现在的裕梅眼里一样的东西。”
“哦?”刚拿起一块热腾腾,连接着无数细丝且有扑鼻香味的披萨,查理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大口。
“哀伤和逃避。我看得出来她在躲避着些什幺,或许是某个人……”杜平说着连连叹着气的大摇其头。
“杜大爷,我说嘛!你就是带那些女娃儿带得太用心了!你看看你自己,也跟着把自己弄得多愁善感起来了。我们谁没有哀伤,谁又没有想忘记的过去?听我的劝,别放太多感情在别人的私事上,否则全天底下的事情都被你担心光了,你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幺办?”查理大啖披萨,颇不以为然地翻着白眼。
杜平好笑又好气地睨了查理一眼,“查理,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的人生特别乐观美好。”
查理打了个饱嗝,得意地拍拍他日渐隆起的小腹,“有莫愁那幺温柔的老婆,还有自己满意的工作,再加上天底下各式各样的美味食物,人生还有什幺好愁的?”
夸张地叹口气,杜平拎起他饱涨得似乎随时都可能爆裂的公文包向电话走过去,“查理,我记得莫愁似乎很坚持要你减肥……”
话还没说完,查理高八度的呻吟声已经传了过来,“杜大爷,你饶了我吧!在家里我可以乖乖的吃那些口味淡得要让人发狂的低盐减肥餐,在店里可不行,否则我可画不出任何设计图的。”
杜平耸耸肩的低下头专注在电话交谈中,现在最吸引他全副注意力的都在于那个有双哀怨大眼的女孩身上,而身为经纪人的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把她的底细摸清楚。
※ ※ ※
像是平地一声春雷乍响,突然之间那个带着谜样神情的女孩像孙悟空有着无数化身般的,以不同的面貌和姿态充斥在电视、电影广告、在杂志封面、在化妆品专柜上,甚至在订器行的门口都立有她真人般大小的看板。
迷疯了的男女学生们之间兴起了搜集热潮、化妆品公司的业绩陡升好几倍,每当现场举行彩妆发表会时,那些印刷精美的目录和海报,总是在短时间内被索取一空,向隅的迷哥迷姊们,甚至愿意花钱向因已告罄而频频道歉的专柜小姐预订。
而那家打着本土第一家设计师组群亲自裁版精制的中价位服饰公司更是门庭若市,业绩频创新高。一时间那个模特儿的穿著打扮,成了这个国际化都市最流行的表率,全台北的时髦男女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纷纷涌进那家服饰公司的各个分店、专柜。
广告的魅力无远弗届,现在连偏远的渔村或山边小镇,已经没有人不曾见过那个亮眼的女郎。她总是微偏着头,两跟直勾勾地望着你,时而唇角轻扬,像是温柔地向你耳语,有时嘟起艳红的唇,像是久候男友不至的小女孩般的憨嗔,或是捧着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令你几几乎乎要相信,只要买了她所说的那牌子的电子锅,马上就能变出一锅美味的佳肴。
她的各种传言流行在许许多多人的茶余饭后,但却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的名字是梅,这也解释了她手中的那枚梅花状的戒指,不管在什幺样的广告中,她总是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套着那个梅花钻戒。每当出外景或是有人问起她的姓名时,她只是淡淡一笑地扬起手——
“梅,我的名字叫做梅。”说完之后,她就紧闭双唇,任凭他人再怎幺询问,她只是安静地让杜平替她回答所有的问题。
人的好奇心是很奇怪的玩意儿,如果很快即能得到答案,那恐怕不出三个月,这个神秘的“梅”就会逐渐被淡忘了。但由于她是这幺的低调且惜字如金,反而使人们对她的一切更感兴趣。
“裕梅,你在想什幺?”莫愁跟杜平、查理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翻完杂志之后,愤怒地咬着下唇的裕梅。
可想而见她是如何地生气的了,因为她拿着杂志的手经明显地发着抖。她用力地咬着唇,脸色灰白的望着在座的每个人,眼神里是很深沉的哀伤和愤恨。
“裕梅,有什幺事说出来,你不要这样闷在心里。”莫愁眼见裕梅的表情不对劲,她走过去想拿开裕梅手中的杂志,但神情有些恍惚的裕梅却抓得很紧。
“是啊,裕梅,有什幺心事说出来,我们人多也好想办法解决啊!”查理见状也放下手里的洋芋片罐子。
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她眼下形成了一扇贝形的阴影。她抿抿唇抬起头、忧伤地面对所有人关切的眼光,像是下定了决心之后,她才开口,“杜平,对不起,我隐瞒了你们很多事情。”
杜平做了个没什幺的手势,“无所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的,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只是裕梅,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我们是你的朋友。”
“是啊,裕梅,你可以信任我们……”莫愁说着轻轻地抽走裕梅手里的杂志,“别再看这些八卦杂志的报导了,他们是为了刺激销路,所以用一些很耸动的标题去炒芝麻小事,没有人会当真的。”
裕梅的视线胶着在自己的手指上,“是吗?没有人会当真吗?”她蹙眉地想着那篇注明是访问她亲哥哥的专访,她真的不敢相信那个她喊了二十几年的哥哥的人,竟然可以这样颠倒是非,无中生有地污蔑她和母亲。
他是怎幺说的?“梅是个放荡成性的女孩。出身富裕的私生女,甚至有乱伦的倾向……”报导中还附加了许多裕梅自小到大的照片,在在使得这篇报导更显真实。
“裕梅,那篇报导我们看过了……”黎瑾将那本杂志扔进垃圾桶里,扬起眉毛地面对裕梅,“我们不相信那个男人所说的一切,甚至我很怀疑他是不是你的亲哥哥?你不要再难过了。”
“我根本已经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生气了。”裕梅用手揉揉双颊疲倦地说道:“他是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