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闲在这热闹缤纷的长安城落脚已三年余,为了找回那方对他意义重大的碧玺, 他隐姓埋名地窝居在这天子脚下,化身为赌坊老板,一面积极地找寻那块缺之不可的碧 玺。
说起史道洛的身世,可能使要令赌肆间那些习惯与他呼卢喝雉,酒酣耳热后便跟他 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赌徒们活活地给吓坏了。
因为自惰末以降,国势日衰,北方强大的突厥部族即伺机而起,他们个个饶勇善战 ,民性悍烈,即便如女子之流,也都是可以上马骑射的女中英豪。在他们屡次寇边大获 全胜,中原的隋室无奈之余,只有以大量的金银布帛,甚至是宗室之中的公主下嫁和亲 ,以换取短暂的和平。
道洛的父亲就是突厥最强盛的突利可汗,他在即汗位后短短时日之内,整军经武, 将突厥的散漫游猎骑兵,训练成一批令南人闻之色变的钢铁劲旅。而他也在迎娶隋室和 亲的海薇公主后,径自地赐封为史国公。生下了道洛这位皇子不久,海薇公主即因水土 不服,长期卧病后撒手归西,而突利可汗则因伤心过度,久久未理朝政,任政权旁落到 他的异父同母之弟:诘利之手。
后来突利虽力图振作,但朝中政事在诘利长期运作之下,满朝文武已区分为明显的 两派人马。分别为以诘利为主的主战派,他们认为南方中原王朝衰败,自古强者得天下 的观念影响下,另一方面也是不满足于隋室的成员,尤其在两国边境开放,人民互通往 来之后,南方明媚风光,物产丰饶的印象,更便地处此界,常受旱潦之苦的北方部族心 生艳羡。
所以他们强烈主张大军一挥,即可直达京畿,并吞中原而为突厥今后万代子孙的基 业。
但以突利可汗为首的这一派主和派,却期期以为不可。因为连年征战,虽获得最后 胜利,但于突厥本身人马,亦多有损耗,在他以为,最好是维持是前的和平均势,让百 姓好好生养休息,毕竟过日子还是比较重要的事。
再说,南地辽阔且多水气,掼于北地荒漠生活的突厥人,该如何统治又成一大难 题,倒不如保持现状,给百姓安居乐业的日子较实际。
太宗李世民即帝位,明年改元为贞观,并于十二月令吏部遣使出访四方诸部族。贞 观元年,突利可汗有感于唐室封赏丰厚,且礼尚往来的想入朝观见太宗外,也想趁此机 会,将他唯一的独子道洛携入京面圣,并且将之引见给太宗,希望能确保突厥与中土的 友好关系。
在出国前,突利可汗,将权政委由其弟诘利,率领精壮亲兵,沿着驿站,一路由唐 室派遣的官员为伴,来到长安。
尚在驿馆里啜饮南方有名的茗茶,已有亲兵接获飞鸽传书来报,指把持权政的诘利 欲自立为可汗,但因名不正言不顺而受到权中大臣祇毁,忿而屠杀大半亲贵权臣。至此 ,突厥国内已形成各派倾轧的内战,民不聊生。
忧愤使得突利可汗,怒急攻心而猝死异邦。觊觎王位的诘利并不打算放过道洛。因 为在临去长安之前,突利已预写密诏,指代表突厥世代传承的信物——玄天碧玺——已 传授给他的独子道洛。
为了取到那方碧玺以求能号令突厥百万大军,诘利派了一批又一批的杀手,甫来长 安谋刺道洛。
三年前那一个瑞雪纷飞的夜晚,至今仍深深地印在道洛脑海里。被那些蒙面杀手追 逐得四处窜逃的部属,拚尽全力地护卫着他们的少主史道洛,在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 路——「桑奇,快带着主子走,这里有咱们顶着!」被弯刀削掉了半边脸,但那个父亲 突利可汗生前最器重的亲卫队长,张着圆突的眼珠子,在鲜血犹不停冒出的空档,吆喝 着要桑育和史道洛离开。
「库平队长!桑奇,快为他疗伤止血……」推推身畔仍不断以弯刀隔开那些纷来涌 至刀剑的桑奇,道洛一面将手里的匕首刺进一个刺客胸膛,焦急地大吼。
「主子,库平要追随老主子而去服侍他老人家,主子,你千万保重,为我突厥保重 。」
喃喃地说完,忽然发出一声大喝,库平队长有如神助般地以一挡百,在重围中硬是 辟出条通路,他朝着道格不停挥手。
「走!桑奇,主子就交给你保护了!」将道洛往桑奇的马上一堆,库平队长用匕首 在马腿上猛然一拍,马受惊,人立嘶鸣中几乎将道洛和桑奇给摔下马去,但桑奇双腿 挟住马腹,两手忙着砍退那些蜂拥而来的杀手,就这样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那些部属的 道洛给带走了。
在被火光映照得红透半边天的驿站外,道洛至今仍历历在目的是库乎队长那被七、 八把刀剑给刺穿了的身体,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
虽然有库平队长和他那些忠心的部属,拚死衔命地为他阻挡了大部分的杀手,但过 没多久,就陆陆续续有追兵紧跟不舍。
雪,不停地加鹅毛般的往下坠,在道洛和桑奇的鼻尖唇畔融成一条条的冰渍。马可 能太劳累了,也可能是深及小腿肚的云和着泥泞的湿路使之速度慢了下来。
在条幽静的小径外,人仰马翻地被那几个杀手堵上了。执着匕首,道洛和桑奇只能 小心翼翼地闪躲着对手的长弯刀,不一会儿,饶是两人武艺如何高强,仍免不了挂彩连 连。
在躲避某个满脸于思大汉的来刀时,道洛一时不察,被地上的枯枝绊倒,虽闪过了 正面来的一刀,却没避过后头来的那一剑,瞬时间他怔住地看着红滟滟的血在胸口泉涌 而出,而后浑身一软即失去了知觉。
第二章
断断续续的有着人在他耳边说些什么,但全身像置身在煤炭堆上头,高热使得他不 停地发出呓语、沙哑低沉得听不出是何内容。
他的唇干焦得几乎要裂开,只要他一用舌头舔着唇,立即就有人以丝巾沾水轻轻地 洒在他唇瓣上。
「不要给他喝太多水。这几帖药依我所写的单方煎煮,至于他的刀剑伤,每日以温 水洗净患部,再涂上我所调配的金创药,很快就可以愈合。﹂那个冷冷的女人声音说 完后,便有双手温柔地为他解开衣襟,在某个像以火炙直接烧灼的地方,用温水拂洗后 ,再糊以一层厚厚的凉性物质,使他感到舒适些。
他曾经想睁开眼睛瞧瞧这双温柔的手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曾不只一次 地出声发问,但手的主人终日只是静静地为他换药而不语。
也不只一次,道洛想要拉下蒙在眼上的黑布条,但那双手的主人却很坚持的阻止他 。就这样,在漫无止境的黑暗中疗伤,道洛甚至连他的救命恩人的模样儿都未曾见过。 但是对那名健美的婢女,她是叫姬澐是吧?对于她,道洛却是印象十分深刻。
最先引起他注意的,就是姬澐爽朗的笑声,每天像窗外麻雀般吱吱喳喳地告诉他, 最近长安街头的情况——「姬澐姑娘,多谢妳的救命之恩,在下来日若有机会,必定肝 脑涂地以为报。」拱手称谢,道洛已经逐渐习惯了只有在姬澐出现时,他才得以见到光 明世界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