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请公子息怒,下官……下官……」已吓得没有主张的张侍中,匍匐地爬到 张丞相脚跟前,结结巴巴地咕哝了半天也挤不出半个字来,只得连连磕着头,口齿不清 地发出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懒洋洋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张丞相倾身向前,冷冷地盯着张侍中,他的眼神逐渐地 冷冽起来。「我说张侍中,今儿个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前,你是存心给老夫我难堪是吗? 这区区个歌舞妓,你就如此的敝帚自珍。还是你根本不将老夫放在眼里?别说老夫贵为 当今皇上的岳丈,我女儿张贵妃娘娘。等天一亮,我儿子就要跟玥妍公主成婚,当个富 贵闲人的驸马爷。
你干冒触犯我们父子的可能,只为保留下这祸种,老夫倒要好好瞧瞧,这舞妓有哪 一点值得你为她丢官去职?」
「丞相……丞相饶命,丞相……」被他话中的暗示所吓到,张侍中磕头如捣蒜般地 不停直磕向青花石地板。
「哼,当初是我念在你跟我有同宗之谊,故保荐你为侍中郎,你今日羽翼未丰,已 不将老夫当一回事,如此忘恩负义之人,留你在朝中何用?」将小小酒杯往墙角一扔, 张丞相的话一说完,便有几个他的卫士们冲进堂上。
「大人,贱婢该死,累大人至此,绿芽儿无以为报,所有罪孽都由贱婢一人承当, 大人恩德,绿芽儿来世再报!」突然挣脱了毛手毛脚的张虎,绿芽儿狂啸着往堂下的大 石柱冲过去,头狠狠地往雕龙刻凤的柱身撞去,只听得震天价响后,幼弱的绿芽儿便如 片落叶般地缓缓飘落。
龙柱上血迹斑斑,绿芽儿头上缓缓流出来的鲜红色液体,将她身着的绿色纱笼般的 舞裳完全濡湿。目睹这惨绝人寰一景的众多宾客,纷纷以袖掩面,不忍卒睹。
被绿芽儿这么一撞柱自尽搞得灰头土脸的张虎,忿忿不平地啐了她的尸身一口。「 哼,不识抬举的贱婢。来啊,给我拖出去喂狗!」
眼见儿子语惊四座,颜面上再也挂不住的张丞相,霍然地站了起来。「啐,奴仆命 皆主人之物,此婢如此自尽,不但是坏了你张侍中郎府名声,更是触我儿霉头,罪当如 此!张侍中,明儿个你就上奏称病返乡吧!」
话语停歇后,张丞相立即打道回府。而他那骄奢且目中无人的儿子,则得意洋洋的 带着他那一班狐群狗党,吆喝着到张家波的酒楼持续下一「ㄊx丫」。
面对宠妾的尸身,再加以想到适才张丞相临去前的逼官之意,张侍中只有老泪纵横 地收拾着善后。
一旁那些跟他私交较笃的朝臣们,三三两两言不及义地安慰着他。
「多谢诸位的隆重情谊,只是张某今日得罪张家父子,此后恐还会有吃不完的苦头 。诸位还是请回吧!值此非常时期,诸位还是尽早和张某人画清界限,免得惹祸上身才 好。张某现下只希望老天有眼,让张某早日见到他张家父子的报应!」
众人一听皆默然不语,以张氏父子今日气焰,要拉他们下马恐怕非易事,况且明天 天明之后,张虎就要迎娶皇上最厚待的玥妍公主,这若再加上夜夜在皇上枕畔细语的张 贵妃,这张家父子、姊弟三人,便已障蔽了皇听,要想令张家父子好看,简直是比登天 还难。
在彼此互相叹息,六神无主地对视无言中,谁也想不到,报应竟是这么快就来临了 ……***
夜色正浓,矗立在街尾的张家渡客栈,却仍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张家渡并非 开张在河溪渡口,也不是因着老板姓张,据说这客栈的掌柜的,当初是在个叫张家渡的 小地方摆渡维生,某日救了位远遁到此躲避追兵的壮汉,因而身价大涨。
这位掌柜的所搭救的不是别人,正是忙着帮忙父亲打拚天下的李世民。他伤痕累累 地来到渡口,面对后方滚滚烟尘,他焦急地找着渡江的法子。
「壮士,我渡你过河吧!」将船摇到李世民面前,船夫和善地向他招着手。
「船家,你可知我是谁?」
「我是谁、谁是我,与我何干?你过是不过?」
在渡到对岸后,船家根本不收世民那少得可怜的一点儿碎银,反而伸手至怀里掏出 个又大又亮的银锭递给他。
「壮士,好好营生去吧!」
乍见那枚银锭,李世民的眼睛徒然圆睁,不解的望向道貌岸然的老者。「船家, 若你有这么多的银两,又何必在此渡船维生?」
「老朽在江南开了几家当铺,看多了被赌场榨光了而到铺子来求现的众生,故收了 铺子。到此渡口,每日只渡一人,希望能为这世间多救一人,多留一吋净土。」
面对渡船老人的清高,个性豪逸的世民忍不住一击手掌。「好,船家,难得你这份 匡正天下的善心,哪天本王助父王夺取天下后,必颁老丈金牌,准老丈在京城横行无阻 ,以报老丈今日解难之恩。」
「好说,壮士,他是事成之后,可别忘了今日允诺,老朽必会亲至皇宫讨赏。」
及至李渊建国后,老翁果然亲自到秦王府找李世民,谢辞了丰盛的封赏,他只订了 块小小的地,盖了座客栈,名就叫张家渡。
有了秦王且后来即帝位的李世民的封赐,自此张家渡在京城里声名大噪,王公贵族 时兴没事就去泡盅茶,叫几个小点,弄一、两壶酒,大伙儿闲磕牙。即便是平民百姓, 也都会吆喝吆喝,到张家渡消磨消磨时间。
自有当今皇上背书,张家渡便是镇日通宵人潮汹涌,灯红酒绿,在静谧的皇城中, 形成一方异幻之境。
为祝贺玥妍公主的婚事,长安城里里外外都笼罩在一片欢欣鼓舞、弦歌不辍的升平 景象。平时就已是歌嚣不歇的张家渡,此时更是热闹得如建醮酬神拜拜似的万头钻动。 堂倌及跑堂的小二们,忙得恨不得在脚下穿上哪咤三太子的风火轮,陀螺般地穿梭在众 多宾客间。
当张虎率着那班狐群狗党们抵达张家渡之际,在辨认出张虎潜越身分而使用的绯红 色轿子时,堂倌们莫不提心吊胆,只怕这爷儿们又不知要闹出些什么祸事了。
「掌柜的,咱们张公子要找个清静些的厢房,你快去预备预备,莫要怠慢了我们皇 上的新娇客。」说是狐假虎威,抑或是狗仗人势,那几个仰仗张虎鼻息的落魄书生,个 个大摇大摆地晃进张家渡,吆喝着苦思不出对策的堂倌们。
「这……实不相瞒,今儿个小店生意特别好,所有的厢房都已经被贵客租用光了。 若张公子不嫌弃,临窗那张桌子倒也十分幽静。」陪着笑脸,掌柜的由柜台后头踱了出 来,语气虽相当平缓,但话中却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但那班豹狼虎豹般的走狗们,却不理会他的解释。
「你好大的胆子,不去探听看看我们张公子是何许人也,普天之下,除了即将成为 驸马爷的张公子,还有谁配称贵客?」说着说着那两个为首的走狗们,已经动手去揪起 一桌桌正谈笑饮酒共娱的客人们。「你,你,还有你,看到张公子大驾光临了,还不赶 紧起来让座!」
大手一挥即将那些桌面上的酒菜杯盘全扫落至地,那个满脸瘢痕的书生,已经卷起 他宽大的袖笼,谄媚至极地连连擦着板凳,而后涎着笑脸地迎向张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