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骑从他身后慢慢靠近,其中一骑是漂亮的棕色牝马,上头坐著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女孩。
她的金发、蓝眸、白晰无瑕的肤色,让她精致得有如一尊瓷娃娃,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碰破了一般。
她眼中倨傲的神色符合她高贵的外表,看见亚历似乎和两个平民女孩很熟悉,她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但仔细地用教养和礼貌掩盖过去。
在她旁边的那骑是年纪看起来比亚历大一、两岁的年轻男人。他和那个少女相似的特征让人不会错认他们的血缘关不过他的神情就比妹妹更开朗亲和一些,一发现蕗琪的眼光,立刻对她友善的笑出一口白牙,也跟著下了马靠过来。
在肮脏杂乱的市集,突然出现这三个出类拔萃的人物,许多经过的老百姓不由自主地对他们躬身行礼。
高雅少女撩起骑马裙,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一处水渍。
“亚历,这种小摊子都在卖些什么?”她的嗓音娇软好听。
“这是我们城里很有名的魔药摊子,是幻森林里的吉普赛婆婆调制的,这是她的孙女蕗琪。”亚历介绍道。
“蕗琪,这是爱尔公爵的女儿,桑玛,和她的哥哥斯默。他们是我的朋友,特地从王城过来拜访我。”
“小姐们。”斯默用手指点了下额角招呼,桑玛则是直接无视她们。
蕗琪不会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大谈什么“人皆生而平等”的高调,所以桑玛的态度并不会让她感到困扰。
不过她饿了。她没好气地看著亚历。要买什么就快!
她一定肚子饿了!亚历愉快地想,看到她那种表情他就知道。可是不欺负她一下他会浑身不对劲。
他故意把眼光对准桌上的东西,吃定了她不会在客人面前翻脸。
“这是什么?”他拿起一个草药包查看。
“治口臭的。你需要吗?我送你,效果很好哦!连吃三天就见效。”她甜甜一笑。
“谢了。”亚历给她一个白眼,把药包扔回桌上。
她今天穿著一件淡蓝色的裙子,衬著她的肤光与黑发,更显得鲜嫩可人,连斯默都忍不住盯著她不放。
他突然很不喜欢斯默看她的眼光。
大黑马又探头过来。
每次在森林里,蕗琪都会给它红萝卜或糖果吃啊!为什么今天没有呢?大黑马非常焦急。
“哎呀,我今天没有东西吃。”她再拍马头一下。大黑马喷了一口气,黯然退开。
“那是侯爵公子的坐骑,你怎么随意拍打?”桑玛不悦地拧起细眉。
蕗琪只是看她一眼。
那个眼神跟桑玛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桑玛倒抽一口气。
亚历突然觉得很好笑。他都忘了她有多擅长用一个眼神就把人气死。
真是粗野的乡下人,连遇到贵族都不知道行礼!桑玛愠怒地想。
“亚历,我们走吧!这种地方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她转身对亚历说道。
蕗琪收东西时故意倾向他,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嗓音重复:“对啊,亚历,快走吧!这种小地方哪里买得到好东西。”
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糟糕!小红帽发火了!
虽然他不怕她发火,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发火的样子很可爱,不过现在有朋友在,没时间好好欣赏。
桑玛撩高自己的裙摆,走回棕马旁,翻身上去。
“今天有朋友,改天再来找你。”亚历从黑马的鞍塞中翻出一包东西,放到她的桌上。
“喏,没见过像你这么不禁饿的?”
他轻笑一声,翻身上马,和两个朋友一起离开。
临走前,桑玛回头看蕗琪一眼。
她不喜欢他们之间那种若有似无的亲昵。
“他给你什么?”一直在旁边当隐形人的萝挪立刻过来。
蕗琪打开一看--面包、起司和干肉。
“这是上好的牛肉和皇家起司呢!”箩娜羡慕地惊呼。
这应该是他带出来当午餐的。
活该,谁教他的朋友那么没礼貌,罚他饿肚子也好。
“吃吧!”她抽出一柄小刀,把起司和干肉切好,与箩娜一人一半,高高兴兴地吃起来。
亚历安静无声地穿梭在林木之间,如一只潜行的兽。
一段枯枝在他的脚底下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立刻静止,直到全身的律动、呼吸重新融入空气中,与森林化为一体。没有动静,继续前进。
他手中的弓缓缓拨开面前的草丛,几个印在泥土上的脚印分外清晰,他露出一个狩猎者的笑容。
他猎这头野猪己经一阵子。
如果它的活动范围局限在山林里,和人类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可是过去几个月,它的行踪越来越逼近人类居住的地方。
一开始是旅人在森林里撞见它在溪边喝水,被它威吓攻击;后来有人在山道上目睹它的身影;最近,森林入口的树干上开始出现它獠牙摩擦的痕迹。
直到前几天,它冲进华洛镇外围,惊吓了不少镇民,然后又躲回森林里去。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人会受伤,偏生它生性狡猾,镇上的猎人都猎不到它。亚历是个天生的猎人。
事实上,洛普一族都是天生的猎手。他们大半是骑射战场上打下来的天下。
他四岁就会骑马,六岁用弹弓猎下他的第一只猎物,八岁开始学箭之后,这十年来己经是王国内数一数二的神射手。
年幼时学这些功夫只觉得好玩,但年纪大了之后,这些年少时拿出来炫耀的功夫,真正有了发挥长才的机会。
今天他的任务,就是猎杀那头己经威胁到人类领地的野猪。
飘动的风捎来一丝淡淡的腥气。
他的鼻翼抽动,蓝色的眼眸一沉,弓握在手,缓慢无声地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架在弓上。
吭吭哺哧的声响越来越近,他在下风处,腥浓臭味迎风而来。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慢慢退到草丛的后面,结实的肌肉在皮肤下滑动收缩,完全融为背景的一部分。
“吭哧!嘿--”野猪隔著薄薄的一片草丛,在另一头的空地骚动。
“哧……哧……哧……”喷气及踱步的声音不断传来。
他极度缓慢地拨开一条缝、一头庞然大物赫然在目。
肥硕坚硬的身庞,巨大的獠牙,厚重的猪蹄,这头野猪起码有一千磅!
此刻它正背对他,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亚历从草丛中豁然起立,手中的弓拉满--“叽!”那头野猪突然转过身,看见他尖叫。
“该死!”他咒骂。
他咒骂的不是野猪在这时转身,他咒骂的是--
“呜伊!呜伊!呜伊--”两只小猪躲在它的背后尖叫。
“叽伊--”母猪对他厉声号叫。
护崽的本能让它低下头,冲过来攻击。
他的手顿了一秒,又一秒。“该死!”
亚历松开弓箭,一个跃身皋到最近的一株树上,抓著更高的树干,继续往上移,顷刻间皋到离地数十尺的高空。
砰!
砰!
砰!
母猪愤怒地撞击树干,要将威胁到自己幼崽的敌人歼灭。
不能杀带崽的母兽,这是猎人的基本哲学。杀了一只母兽,死的是全窝小兽,这样它们很快就灭绝了。
无论是多凶狠的猛兽,都不该有灭绝的命运,除非你自己的生命遇到威胁--这是当初教他猎术的师父要求他立下的誓言。
而现在,他的生命显然还没有即刻的威胁。
砰!砰!
母猪不屈不挠地继续撞树干。
“别撞了!你只会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他无奈地抓著树干喊。
当然,母猪夫人是不会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