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花婶询问的眼,要不是身体不适,不然翠微还真想挖个地洞躲起来。
只听见她支支吾吾附和:“对,少爷是看我头疼……”
“药我留著,”他旋紧青瓷瓶扭盖,往几上一搁。“我回书斋。”
花婶笑嘻嘻地望著黑羽出了门,之后才转过脸,瞅著翠微眨了下眼。“你们俩刚才在说什么?瞧少爷走得急的——”
“只是说了一点……往事。”翠微哪好意思吐实。
什么往事会让两人脸红得跟晚霞一样?花婶年轻时又不是没跟人好过,哪里看不出两人那一点情愫暗涌。反正她也乐见其成,她早做好了决定,把两人凑一起。
“呐,鸡粥。少爷特别交代的,你趁热吃。”
翠微瑞过,连连谢了好几声。“这几天,我一定帮您找了很多麻烦……”
“这什么话!”花婶一挥手。“我听少爷说,你在他危急的时侯还帮了他一把,冲著这一点,就够让我跟你朗叔把你供起来拜了。”
“怎么会是我帮少爷——”翠微赶忙说:“是少爷救了我才对。”
“要怪只能怪那只狼!”花婶啐:“不长眼,连人住的地方也敢靠近——”
花婶细说了黑羽看顾狼的事。“要说麻烦,少爷握得才多哩!他不但得照顾那头狼,还时不时过来看看你情况,你知道你头上伤口,全是他一手打点。”
“是这样啊……”翠微轻碰了下后脑的绑带。“我那时昏著,完全没有感觉。”
“你把他吓坏了,我从来没见过少爷对谁这么关心过——他还说,只要你能醒来,不管要他做什么事都行。”
他真的那么担心她——翠微一颗心又暖又甜。谁不喜欢知道心上人儿殷勤照顾自己的事?她当然不例外。
“少爷说他想补偿我,他觉得是他害我受伤的。”
很像少爷会说的话。花婶点点头。“你怎么答他?”
“我怎么可能会跟少爷要什么补偿——”翠微一脸不可思议。
“傻孩子。”花婶反倒斥了她一句。“你怎么没想这是个亲近少爷的大好机会?”
‘啊?”翠微瞠大眼。
“你先回答我。”花婶取走她手上喝光的汤碗。“你对少爷什么感觉?有没有那一点点想跟他在一起的盼望?”
翠微窘得脸都红了。
光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心意。花婶低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害臊,你不用勉强说出来。可是啊,少爷的个性我再清楚不过,你想指望他主动接纳你的感情,不可能。”
翠微眉头一皱。“为什么?”
“因为过去很多事,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花婶叹了声。“总之你想留在他身边,非要你主动不可。”
翠微犹疑,好半响才挣扎吐出几个字。“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做?”
花婶招招手。“耳朵过来。”
接著她在翠微耳边嘀咕嘀咕说了一堆。
只见翠微嘴巴双眼瞠大,一副她没办法、她办不到的模样。
“我不知道……”她不确定自己能否说得出口?
“相信我。”花婶拍胸脯保证。“如呆你想得到少爷的心,听我的话准没错!”
是吗?翠微看著花婶,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点头。
“好吧,那我试试——”
第4章(1)
式样古朴的“浸月邸”是缘山而建,所以在厅与房中,隔著一道弯月似的庭院,最尾巴尖端是黑羽的书房,再来是翠微目前住的客房,靠前是大厅,再来是花婶朗叔的房间,中间最大一块,自然是主子黑羽的厢房。
翠微真不愧是劳碌命底,醒来不过在床上休养两日,她就像背上长了针似,直闹著要进后院整拾田畦。
就刚才,她才撒娇跟朗叔求了好一阵。现在她清楚了,宅子里唯一她求得动的,就她的好好朗叔;其他两个——黑羽跟花婶,若知道她又卧不住想下床忙活,肯定不给她好脸色。
朗叔生眼睛没看过这么闲不住手的丫头!他摇摇头叹了声,允了她的要求。
就这样,嘴里哼著小曲儿的翠微拿著一把竹帚,细心地从前院一路扫到后院。人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她细心将泥径上的落叶往根处拨扫,就盼这些平凡无奇的枯叶,能滋育树木,让它们长得更高更好。
扫著扫著,人越往庭院深处靠近,猛一抬头,便是黑羽书房。她心知不好教他发现她在干么,经过时还特别往窗里窥探,就怕他人在里边,被他逮个正著。
她一吐舌头。黑羽对她多好多凶,这两天她可尝怕了。她每次偷溜下床动动,回头总会看见一双眼不悦地瞪著自己,于是只好摸摸鼻子,嘴叹著长气地卧回床上。
她虽然开心他记挂她,可偶尔,她还是会在嘴巴嘟囔他对她太严厉了。
连下床走动走动都不行——真是闷煞她了!
黑羽在,可大慨是累了,他正卧在书斋的罗汉床上,看样子是睡著了。
睡著最好——她像偷儿似地放慢动作与声响,只见穿著嫩黄色衣裳的她蝶似地穿过窗边。
但是,窗里一个声响又将她拉了回来。
“不要——母后——您要就跟我一块走——”
作著噩梦的黑羽双手不断挥舞,想拉回梦境中娘亲的手。梦里的他仍旧是孩童模样,穿著上等绢衣,拚命扑打紧抱著他奔逃的花朗。
他满心满眼,只有他美丽的母后哭红了眼,原本贵气逼人的凤袍,也沾染上大片大片的红血。
“我儿——你快走——快走!”
“快放我下来,朗护卫——”梦里的小男孩涕泗纵横地喊。
“——母后!”一声低喊,黑羽自梦中惊醒。
“少爷?”一见他神色有异,翠微立刻支好手里竹帚赶进来房里。“您还好吗?”她睁著大眼关心地望著他。
他像失了魂似地怔怔瞪著她,那眼神,感觉像完全识不得她似。
翠微急坏了,刚才她在窗边听见他在睡梦中挣扎,不住轻摇他,终于把他摇醒了,可怎么知道他醒来却一副痴样——
“您没事吧?您还认得我吗?我是翠微啊,古翠微,您记得吗?”
黑羽回过神,头个就望见她担忧的脸。
“你说什么,我当然记得你——”他揉揉额头,方才的梦境还历历在目,他才会一时恍了神,误以为自己还是当年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
他也不懂,这个梦已经好多年没出现了,怎么今天会又突然梦见?
“您刚的眼神……我好担心……”见他没事,她在安心的同时,眼泪也掉了下来。
刚才她真的被他吓到了,就连眼泪也慢了好几步才追著落下。
“你哭什么?”黑羽没好声气。他素来最痛恨在人前表露情绪,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可说也怪,打从这家伙出现,他屡屡在她面前出糗。“你在这儿多久了?”
她抬手擦去眼泪。
“好一会儿了,我刚自您窗边经过,听见您一直在喊什么‘牡厚’,什么放开我、一块走的……”她顿了一下又问:“‘牡厚’是谁啊?他做了什么事惹您伤心了吗?”
黑羽瞧她毫不惊讶,就知道她没听懂“母后”的意思。
八成,她当他是在喊一个姓牡名厚的人吧。
这也是她单纯的地方。他四两拨千斤地说:“只是作了一个噩梦,没什么——”不过他紧接著想起:“你怎么没在床上休息?”
翠微缩了下脖子,还以为他或许不会注意到的。
“我躺腻了,所以下床走走”她没胆直说她在外头扫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