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心里难受吗?”她冷不防问。
她从哪儿看出来?黑羽怔了下。
他审视她大而清澈的眼眸,突然有种自己会被看穿的错觉——是错觉吗?
他别开头,尚不愿正视心头窜燃起的那一点情愫。
“很晚了,该回去了。”丢下这两句,他迈开大步往前走。
可当发觉她没跟上,他又回头看她。“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翠微这才回过神来。
一当她移动脚步,他又立刻迈步,感觉好似不想理她了。可就在两人距离稍稍拉开的时刻,她发现,他脚步又慢了下来。
原来他一直暗暗留心著她,关注她的脚步,虽然他嘴巴不讲,可动作却瞒不了人。
所以说,他对她的存在,并不如他外表所展现的那般不在意?!
或许……他心里是有一点点在乎她的。
想到这一点,再望著他不远不近的昂然身影,翠微一颗心欢喜得就像长了翅膀似地鼓噪不休,直要往夜空飞去。
第3章(1)
大抵是昨晚的“巧遇”苏活了翠微的心房,一早天刚亮起,她人己现身后院,拿著花婶给她的锄头铁?等工具,还有一小袋萝卜子,殷殷勤勤地翻土播种,忙得不亦乐乎。
花婶备好早膳,隔著后院围墙瞅著她喊:“瞧瞧你热得一头汗,风寒是好了没啊?”
“我没事了。”她擦擦额上汗滴微笑。“动一动身体反而舒服,我还剩下一点点,弄好马上进去。”
“你说的啊,你不来我不开饭啊。”说完,花婶帮忙把闲著不用的锄头,扛著进了屋里。
翠微继续埋头工作,她抓著铁?木柄,一凿一凿扎实地把泥地锄松,待忙完最后两畦土,她边捶著发酸的腰杆打算进屋里,突然,斜后方一阵奇怪的喷气声,让她起了警觉。
她立刻扭身去看。
一看,人就傻住了。
是一头狼!它前胸与脖子长著大片灰白色的细毛,两只像椎子似的金黄色眼睛勾勾地瞪著她。
瞧它肚腹空瘪、毛色灰黯,翠撇明白了,大概是前一阵雨下得它无处觅食,才会游荡到山腹近人处。一般说来,大狼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
以往在山下,翠微也曾遇过狼袭,差别只在当时她身旁还有其他人,这一回,她却得独自面对。
她很清楚自己这时候绝对不能流露惊惧神色——虽然双腿早己惊得瑟瑟发抖,可她仍旧屏气装出大无畏神态,半侧身摸索地上的铁?。
只要抓到它,她就有东西防身了!
就在她指尖堪堪触上木柄时候,大狼似是感应著危险似,蹬腿朝她扑来——
“啊!”
一声尖嚷划破山林,翠微死抓著铁?堵住大狼利口,大狼咆哮扑咬,撕开她半截衣袖,她忙趁大狼甩头吐衣,拔腿狂奔。
就在她感觉大狼鼻息几快贴上她颈脖时候,突然听到一声爆喝。
“翠微,直直往前跑,别回头!”
是少爷!她脸一喜望向声音来处,他来救她了!
正打算到花厅用膳的他听见尖叫,脚一蹬立刻朝后院奔来。
一见大狼不死心追在翠微后头,他踢开后院搁放工具的库房,抓起副硕大的钢镫用力对砸。
当——
剌耳撞击声回荡山林,对狼来说,这等不寻常的钢铁声响,相当具有威吓力。只见大狼狂追的脚步一滞,就这么一点空档,己够黑羽做出反应。
他将手上的钢镫猛往大狼的利口砸,大狼甩了下头避开,可四腿一旋又接著朝黑羽腿上扑。
翠微捧著心窝觑著一人一狼撕杀,一忽儿大狼张牙几要咬住黑羽手臂,却又被他眼尖退开。
黑羽无意伤害大狼,他只想消极地驱它离开院子。在蒲泽有个传说,说蒲泽第一代先祖,是个能使唤狼群的异者,当时人们还给了他一个封号,叫那位先祖“狼王”。所以对狼,黑羽总怀著一分敬意。
可大狼却无感于黑羽的厚道,只当他脆弱可欺。趁他几番收手,它猛地一个纵跳,向准黑羽咽喉狠狠扑咬。
这怎么成!翠微身子动得比脑子快,正当大狼利牙堪堪咬上黑羽脖子,她一扭身冲到它身后,揪住它尾巴使劲一拽。
大狼吃痛后退,回头嘶咬不成,立刻抬高后腿,用力一踢,正中翠微肚腹。
“翠微——”黑羽惊呼。
只见她瘦小的身子像飞絮般高高抛起,黑羽再顾不得网开一面的善心,他抡起钢镫朝大狼头侧痛砸,大狼惨一声。他一见大狼倒地,立刻奔到翠微身边,抱起她软若无骨的身子。
她昏昏然看著近在咫尺的俊颜,连在这个时侯,她脑子里惦的,仍然是眼前人的安危。
“少爷……您……没伤著吧?”她一双沾泥的手抚过他颊侧,留下一抹泥印子。
“没有,我没受伤。”他手捂住她流著红血的脑勺,痛心疾首。
全是他的错。他眼一眺,脚边沾著鲜血的石块。要不是他对大狼动了妇人之仁,早狠心杀了它,她现也不会为了救他磕伤了脑袋。
“大狼……”她混沌的眼望向瘫昏在旁的大狼,说了句叫他心一揪的话。“没有错……您不要杀它。”
黑羽咬牙。她定是看出他方才的犹豫,所以才主动替大狼求情,目的是不想让他太过内疚。
这家伙——会不会善良过头了!他吸口气,稳稳抱著她站起。
“我不会伤它,你不要再说话,我马上抱你进去。”
翠微这一摔,伤得颇重,需要人时不时在旁盯著,以防她翻动又拉扯了伤口。但“浸月邸”人手本就不足,朗叔身负外出采买的工作,花婶则是得灶房厅堂两头跑。要用膳时刻一近,昏睡不醒的翠微一定没人看顾。
黑羽早料到会有这景况,一把翠微送进客房,他立刻向花婶提出要求——
“让我分担照顾她吧。”
花婶伺侯黑羽习惯了,初一听,就想拒绝他的援助,可话还没出口,她忽然间想到,这可是增进两人感情的好方法啊!
于是,她立刻改口说:“那就有劳少爷了。”
黑羽对翠微受伤很是愧疚,照顾起来丝毫不觉得苦。平常花婶不忙时,他会回房小睡片刻,只是没一会儿又见他转回客房,忧心忡忡地望著翠微睡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一直在想,这丫头昏过去就像死了一样,动也不动,他多怕她就应了花婶的担心,真的一睡不起了。
只要花婶一没在房里,就会见他时不时伸手碰碰她鼻下——虽然他知道如此动作极傻,可他就是没办法。
他说不上来心头的感觉,以往救了被猎人伤著的飞禽走兽,他虽也细心照顾,但心情绝没像此刻一样,提心吊胆——那种感觉,好似她若真的一睡不起,他身上某个部分,也会跟著枯了一样。
为什么?望著她沉沉的睡脸,他百思不解。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两人相识也才短短几天,为什么她能住进他心里那么深的地方,让他即使连睡著,梦里也全都是她?
为什么一想起她纯真的笑,他心头就会涌起一股暖热——那股暖热,他扪心想,多久没感受过了?
为什么是她?在她昏迷之中他不时坐在她床边思考这事,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但是,他却不敢——或者说,现在还不愿意承认。
翠微足足昏了三天。
迷迷茫转醒时,乍见还不熟悉的床架,她头一个唤的是:“姊姊?”
感觉她好像还停在梦中,她依稀记得自己回到河边小屋,在里边遇上她从小相伴著长大的姊姊,还有她每晚盖著的棉被和床榻。每张桌子每只用过的碗飘,都教她无比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