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愧疚。”元梦伸长的大掌紧紧包握住她柔软的小手。“面对亲人的生死安危,没有人会不自私。”
他的手像把强劲的火,注入力量与热流,暖了她冰冷的柔荑,也热了她的心窝。
元梦总是最了解她的心,最能给她适切的鼓励。在他面前,她永远也不必担心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永远也不必怕因为嗓音太小而没人听她的看法。
两人无言的交流对深切凝望却被锦绣突来的一句话粉碎。
“那个替身到底姓啥名啥、什幺身分?不管他冒了多大危险救玲珑,也都是拖人下水的祸根,我们是可以不跟他多计较了,可是也不能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是啊,锦绣说得对。但当琉璃殷殷期待的望向元梦时,看到的却是他冷睇锦绣的阴寒脸色。
“元梦?”
“对方是黑龙江将军手下大将,隶镶黄旗,人称左撇子武神海东青。”
真不可思议,这些特征的确和妹妹梦到的人吻和。
“那现在他的情况……”
“海东青?”一直自卑怯懦地坐在一侧的兆兰突然站起,两眼像是发现猎物般的闪出捕杀光芒。“他不正是你的拜把兄弟吗?”
元梦森然面对即将而来的暴风雨,所有的攻击和报复可以尽量朝他来,但,千万千万,别伤害琉璃!
“他们俩是拜把兄弟?”锦绣尖声质问琉璃,可是她也不知道这回事,她甚至根本不认识元梦周围的人。
“啊……哈哈哈!”兆兰像疯了似的愈笑愈狂,愈笑愈狰狞,眼神流露恶毒的胜利。“好一个元梦贝勒,我终于搞懂你的把戏了!”
疯狂的大笑声回荡在宽广的偏厅里,引来途经庭院外的惠夫人和妹妹玲珑及嫂嫂等人。
“元梦贝勒?兆兰?”惠夫人傻眼了,蹙眉压下不悦。“两位怎会突然来访?”琉璃婚期将近,见不得客人,更何况一个是她将来的丈夫,另一个是差点成为她丈夫的落败人选。
“琉璃啊,妳被他骗得好惨哪!”兆兰幸灾乐祸的笑声愈听愈教人不舒服。
“这到底是怎幺回事?他疯了是不是?”惠夫人恼火的骂向琉璃。
“我不知道,额娘,这……”
“骗局!这是个骗局!妳们全都被元梦贝勒这家伙骗了!”兆兰忽而转为凌厉的指控,“海东青和元梦同是辽东第一谙达的得意门生,交情好得如亲兄弟一般,海东青若是被人下了什幺怪咒缠身,元梦贝勒岂会坐视不管!”
谙达为满人对教习骑射之武术师父的称谓。
“妳以为元梦贝勒耗费那幺多心思,是为了救妳妹妹吗?”不等琉璃响应,他立刻还以重喝,“错!他不是为了救妳妹妹,而是为了救他自个儿的朋友。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妳!”
一股强烈的重击自琉璃顶上猛然捶下,整个人僵在座位上,无法反应。
兆兰在说什幺?她怎幺听不懂?她看着他如发狂的戏子般又叫又骂,动作激昂的指她、指元梦、又指妹妹玲珑。他的双唇快速的蠕动着,音节和字句却在她脑中变得支离破碎,根本无法听懂他的意思。
“他利用妳寻求拯救海东青的方法,假装对妳有兴趣,假装好意帮妳妹妹治好怪病,其实是在从妳这儿探测有没有什幺破解咒语的途径!”
“怎幺可能?”锦绣不信,“人家元梦贝勒是偶然遇到琉璃的,这我可是人证!他哪会厉害到连这种巧合都能安排好!”
“就算你们的相遇是偶然的,但他找到替身的事可就一点都不偶然了。”他狡猾的笑着逼近元梦。“我相信你在月嬷嬷那儿偷听到琉璃的话的剎那,就有了布好整个计画的灵感吧!”
“很丰富的想象力,兆兰贝子。”元梦仍轻松的坐着,但语气太过平静,温和得令人胆战心惊。
“你从头到尾都在欺骗琉璃!”可恨,元梦为何一点被抓到把柄的惊惶失措也没有?“说什幺四处替她探听可做替身之人的消息,装什幺替她到处找的假好心,其实你早就备好人选,只等时机一到,让海东青假『替身』之名,大大方方的占她们的便宜。”
“占我们什幺便宜?”半途才加入这场乱局的妹妹玲珑听得一头雾水。
“说好听是拿替身来救玲珑,其实是在利用玲珑救别人的命!”
“什幺?”这一句惠夫人可就听得一点也不迷糊。
“元梦贝勒是在利用妳们大家来解救他的危机,妳们全都被骗了!”兆兰狂声吶喊,因为胜利在望,元梦和琉璃的婚事是砸定了。
“这……元梦贝勒?”惠夫人震惊地注视着他,要求一个解释。可是他什幺也没说,一点慌乱困窘也没有,只是静静地优雅坐着,彷佛在欣赏一出闹剧。
“那在整件事中,琉璃算什幺?”锦绣咽不下这口气,仗着人多势众大骂元梦。
“姊姊?”玲珑第一个注意到琉璃毫无反应的异状。
“你透过琉璃知道她妹妹的事,探得她患病的一切细节。你以玲珑解救你朋友身上的恶咒,虽然手法卑鄙,却也好歹救回玲珑一命。但是琉璃算什幺?替你穿针引线的工具?一个既可以当棋子,又能当你床伴的工具?”
“锦绣!”惠夫人气得差点晕过去,偏偏她说的又如此切中要害,无可隐蔽。
“你们等一下,姊姊她……”
“大丈夫敢做敢当,你何不当着大伙的面老实招供你的确是在利用琉璃?”兆兰趁胜追击,夺回琉璃的机会就在眼前。
“你说啊,你有本事做就得有胆量说!”锦绣确信元梦这一说,铁定能成功击碎琉璃对他的浪漫幻想。
“你们别这样,为什幺不替姊姊的感觉想想?姊姊她……”
“元梦贝勒,事情……真是如此吗?”惠夫人背后的女眷们忙着拍抚她的背,以免她气过头,当场昏厥。
“你说啊!你……”兆兰的狂吠因元梦忽转冷冽的瞪视而赫然中断。
他冷冷的看着眼前挤成一团的人,深沉的盯着方才对他张牙舞牙,现在却躲得老远的家伙。他没有看坐在隔座的琉璃,却可以明显感觉到她的不对劲。
在刚才那阵幼稚而残酷的吵闹中,她毫无反应,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被人极尽羞辱的嘲讽着,每个人彷佛不彻底毁了她的尊严誓不罢休。
这是最残忍的关怀,只为了享受讨回公道的痛快。真正有资格指责他的人是琉璃,可是她什幺话也没说。
“我是在利用琉璃没错。”
元梦的低沉告白没有引来亲痛仇快的欢呼,而是一片更阴森、更恐怖的死寂。没有人敢有一声响应,甚至没人敢在这一刻吐息。
一切静得令人寒毛耸立。
细微的清脆声响引起所有人注意。一声、两声,而后数声同时参差响起,错落成精巧的音韵。
是琉璃掌中紧握的那串念珠。绷断的线让念珠散落一地,而握着它的人,绐终没有表情。
第九章
“姊姊……妳的念珠断了。”
长久的沉寂后,这声细微的低语唤回琉璃飘忽的注意力。她没有很明显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垂眼看了一下手中的断线与三两颗残珠。
“啊。”毫无情绪的应了一声,她缓缓将视线自掌上调回大家那儿,依旧视而不见。
“琉璃,妳……妳听到没有,连元梦贝勒都招认他是在利用妳!”
兆兰先前的嚣张气焰在反常的气氛中消减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