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全刷白了脸,气的气,惧的惧,每个人也只能无言目送元梦笑着远去,消失在另一处院落里。
“二贝勒。”三名仆役见他进房,立刻行礼。
“处理好了吗?”
“还……还没,奴才会尽快打点好的。”一群人全低头不敢动,没人看见他眼底的失落。
他伫立房门口,看着在蓝布覆盖下起伏的一具具小尸体,没有一丝表情,也说不出任何话语,彷佛此时此刻的他只剩具空壳。
“二贝勒,奴才有事请您指示。”门外一名仆役恭敬的传报。
“说。”
“打从今早起,后门便有位花街姑娘等着见您。奴才们已经挡过了,她还是赖着,甚至要求我们传话,否则抵死不离。”
“照老规矩处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女人死缠烂打。别说是花街娼妓,出身高贵的格格贵妇,一旦厚起脸皮,全都同一副德行。他的下人早已习惯于替他“清理门户”。
“可是二贝勒,这姑娘说今日已和您事先有约,奴才怕真有其事,会冒犯您的客人,特来请示。”
“叫她滚!”他最近对花街女人了无兴趣,没空陪她们玩游戏。
“喳。”仆役顺手递上一迭花色各异的信笺。“二贝勒,这些是今日由各府千金们传来的书信。”
“我上回就已经说过,从今以后不管收到哪个女人的东西,统统给我丢!”
“那明日的赏梅之宴……”
“不去!”
“喳,奴才明白了。”仆役吓得只敢小声响应。贝勒爷今儿个显然心情不好,平日懒散打发的闲事,竟变成怒气大发的场面。
在场都是服侍二贝勒多年的仆役,却没一个曾看过他发这幺大的脾气。为什幺?又是为了谁?
琉璃失踪?她昨天和他分手的时候完全没有反常迹象,甚至满心喜悦的期待今日的相见。问题必定出在她返家之后的事情上。
他几乎不用想,就可以猜出会是出了什幺样的状况。不过不管她会因他的恶名昭彰或他人的胡乱推测受到什幺伤害,都与他无关,这些全是她自找的。
但是为何他的心跳如此混乱?为何坐立不安?
“来人,备马!”他这一吼,所有的仆役都刷白了脸,他也在脱口而出的同时震住。沉默了好一会,才收回眼中的失落。“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从今以后,他不再养马。只是一时之间他忘了,忘了自己不再有成群的骏马,不再需要重金礼聘一流的师傅照顾爱驹,也不必早晚巡视那群聪敏的马儿,再也感受不到牠们被他手掌拍抚时的喜悦与响应。
为何要替琉璃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这些马儿,房里的马儿,全是他长年以来交心的宝贝,为何他会冲动的替她付庞大的代价给师兄?她只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为何……
“怎幺回事?”
“贝勒爷,有个女人突然冲到马前拦您的路!”还好他及时收紧缰绳,否则那不要命的女人早就吃了马蹄一记。
“走开,别挡路!”
元梦甚至不用开车门下令,随行侍从早已上前赶人,清除障碍。
“请问这是元梦贝勒的马车吧?我看它刚从敬谨亲王府驶过来……”
“滚!再不滚我就揍人了!回妳的妓院里做生意去!”侍从粗暴的推开拦路女子。“我们贝勒爷不会碰妳们这种女人!”
“我不是……我不是来做生意的!我……”
“琉璃?!”车门霍然踹开。“真的是妳?”他还以为他听错了。
可是这一看,元梦的眉头嫌恶地皱成一堆,“妳这是什幺打扮!”
“元梦!”她终于见到他了!
“大胆!竟敢直呼贝勒爷名讳!”侍从一掌直接扫向琉璃的脸颊,却赫然扑了个空巴掌。
“是我让她直呼我名字。”元梦冷睇侍从一眼,立即将险险救过来的琉璃拉入车内。“不去惠大人府了,先把车驾往什剎海去。”
“喳……”马夫与侍从只能愕然从命。
“元梦,对不起,突然拦下你的马车。”可是能见到他琉璃好开心,昨夜逃家以后的焦虑不安也随之隐定。“因为我等在你家后门一整天,都没人愿意替我向你传报,我只好……”
“谁让妳打扮成这副德行的?”他根本无心发火,反而调侃地咯咯发笑。
太好了,她平安无事。
“这不是我要打扮的,是柳妈妈要我穿成这样。她说我这样出门才不会引人注目。”
“柳妈妈?”哪里的女人?竟在琉璃脸上画了又厚又俗丽的花妆,身上刺目的彩衣和粗劣的布料散发着廉价香粉味。
“柳妈妈就是我到各个胡同找月嬷嬷时认识的大娘,她人很好,昨夜就是她收留我在百春院里住一宿。”
元梦的笑容马上退卸。“妳昨夜住妓院?”他瞇起的双眼冷得可以杀人。
“呃……是这样的,我昨天回家后和家人起了点小争执,被禁足在家不得出门,所以我不得不趁夜逃出来。”
他知道那争执并没她说的那幺微不足道,否则不会逼得一向乖巧的娇娇女趁夜逃家。
“为什幺要逃家?”必定有种强烈的动机在背后。
“如果我被关在家里,就不能出来见你了。”
“见我?”他故作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微妙的变化。
“我……我的意思是,我必须出门见你,才能和你一起寻找替身,没别的意思!”天哪,她刚才竟然不经思考就讲出心底深藏的意念,要不是她转得很合理的话--其实也是部分实情,她会当场羞得起火燃烧。
“替身的事,我一个人也处理得来。”
“不行,我不能把所有事统统往你身上丢!”非亲非故的他,不但吃了不少暗亏,还几乎担起拯救妹妹的绝大部分任务。“我今早就去过月嬷嬷那儿,可是她最近似乎收摊了,自我们去找她过后她就没再开业。但我向茶馆小二探听到月嬷嬷的一切杂物仍在那间小客房中,表示我们还是有可能等到她。”
“妳从哪儿来的这些情报?”看她为自己的努力兴奋成那样,他也就不提自己早知道那些事。让她开心一下又何妨!
“我用银两得知的。”别看她从小生长在朱门深闺,她的观察力与适应性并不弱。“我在逃出家门前就夹带了自己的小首饰,果真全派上用场。”
“『全部』派上用场?”他挑了挑眉。“妳付了些什幺?”
“珍珠耳坠、翡翠珊瑚之类的,都是些很细碎的小玩意儿。”她急切地向元梦展示她的成就。“当然,我也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才便宜地买到这些情报。尤其是柳妈妈,她除了收走我穿出门的那套衣服做昨夜的住宿费。本还要向我索取我耳上这对坠子,却被我挡回去了。”
“嗯,不错。”只不过光凭她那套精细华贵的绣袍,就足够在那间黑心妓院住上十天半个月。“妳出手挺大方的。”
“是吗?”
“妳只是对行情不大了解罢了。”她那些“细碎的小玩意儿”让卖她垃圾情报的人们白白大赚一票。“下车吧。”
什剎海畔的冬景别有韵味,忧落日镕金之下,更显广阔苍茫。元梦不顾畔边酒楼内投以怪异眼光的客人们,直接带着装扮低俗的琉璃上二楼雅座。
“想吃些什幺?”
一直紧张左顾右盼的琉璃一愣。“你怎幺知道我饿了?”
“我不知道妳饿不饿,但我饿了。尽管点吧。”
她不好意思的舔舔唇,怯生生的向小二点了些简菜。元梦却追加一大堆精致南北名味、佳肴美酒,替她弄来了满桌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