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是梁大人八十寿诞,我已经请金绸坊的林老爷替我裁制一套价值千两的锻袍当贺礼,布料好、绣工更是精致,绝不会失礼的,你记得送钱过去。”
“千、千两?!”严沁亮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要昏了。
“这算寒酸了,那群官家或富豪夫人送的肯定是比我要贵重,若非你持家不力,我也不必老让她们讽刺我。”严欣受不了的撇撇嘴角,随即离开房间。
一墙之隔的袁檡听到严欣尖酸刻薄的一席话,更是怒火中烧。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可是天天与那些夫人悠闲的喝茶、嚼舌根,不事生产还敢嫌严沁亮持家不力?倒是送礼巴结的人情很会做,而且还肥水不流外人田,让自己的老相好大赚一笔,中间也许可以攒点私房钱?!这一家三口是说好的?全是要钱的废物!
袁檡抿紧了唇,逼自己别再想那个笨蛋的事,盘坐在床上,专心的吐纳,缓缓的凝聚内力。
明亮烛火下,严沁亮憋着一肚子的郁闷,继续忙碌。
明天是发饷日,她得把帐做好。拿了算盘加加减减,再将每个人的薪饷放在薪饷袋内,做完帐,她目光再回到账本上的赤字。
要怎么处理?如何在扣除一些零碎杂支后再开源节流?
她疲惫的揉揉眉宇,头昏脑胀,实在没力气了,天天在账房、仓库、粮行、外头忙得团团转,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却怎么都不够……
突然间,她觉得双肩、双手都变得沉重无比,一股难忍的悲哀如排山倒海般急涌而上,温热的水雾浮上眼眸,一滴一滴灼烫的泪水很快的滚落眼眶。
“娘,我真的好累喔……”她一手捣着唇,呜咽的闷涩嗓音透出心里的疲惫,再也压抑不了,她发出难过的低泣声。
袁檡听到了,他深吸口气,瞪着墙面,想着那张黑脸落泪的模样,还有白日时,笑眯眯说着“没事啦,反正我也习惯了”的脸容。
亲情的禁锢,让她也只能逼自己越来越坚强,但总有撑不住的时候吧,她会难过、会落泪,也会需要能依靠的肩膀……她终究是一个女孩子。心头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他双脚先有了意识,下了床穿上鞋子后,他离开房间,也没敲门,就开门进她房里。
严沁亮一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低头,急急的以手背拭去泪水,这才抬头勉强笑问:“你怎么还不睡?”她应该没有吵到他吧?她哭得很小声耶。
他突然坐在她身边,伸手环住她的肩膀,让她的头枕靠在自己肩上。
她先是一愣,马上坐直身子,戒备地瞪着他,“你干什么?”
“当弟弟……安慰姐姐。你好累不是?我就暂时让你取暖,然后你依靠一下。”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真的是便宜她了,她明明只有当妹妹的份儿。
她眼眶迅速的凝聚了泪水,他真的听到她在哭了。
“别哭了,把时间拿来休息。”他声音有着连自己也不明白的不舍。
她喉头紧缩着,强忍着泪水,想保持微笑,但哽咽且颤抖的声音是那么明显,“谁、谁在哭……我是真的想休息一下,当姐姐的就借用弟弟的肩膀一下,真的一下下就好。”
她一直都很累,逼自己撑起这个家,逼自己坚强,告诉自己没关系,没有人能依靠也为所谓,然而,此刻她真的好累、好无力,她再也武装不了自己。
她缓缓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阖上眼眸,不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睡颜,沉静安详的脸上不再带着令他心烦的故作坚强,顺眼多了。
真是笨蛋,不让人察觉软弱,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隐藏下来,以为可以一肩扛下……有没有想过自己自己也是女孩子啊!再想到她那些所谓的家人,待她还真是不薄!他讽刺地想着,既然这个笨蛋不懂得对自己好,那他就帮点忙吧。
黑眸精光内敛,他凝气于指,点了她的睡穴,旋即神情一喜,看来留在体内的软筋散已不多了,只要他按部就班天天运气,他的功力应该不到一个月就能全部回来了。
他小心的将她抱起来,可马上浓眉一蹙,她竟然比一袋米粮还要轻?也是,连吃饭时间都没有,能有多重,他闷闷的将她抱到略微坚硬的木床上,再为她盖上柔软的被褥。
这下子,至少能让她安稳的休息到明天早上吧。
他坐在床沿,蹙眉凝睇,她虽然不至于像个男人婆,但个性像大妈,不过虽然行径粗鲁了些也蛮横了些,可睡着了还是挺可爱的。
柔软的黑发落在她额间,熟睡微酣的她红唇微张,他正难以分辨心中莫名而起的情绪,却听见她喃喃发出呓语。“开源……不够……没钱……”
连睡着了也不让自己的脑袋休息?!他胸口的火气又冒上来了,“蠢蛋!”
他不懂,为何她最在乎的家人都对她那么坏,她明明是值得被善待的笨蛋啊!心念陡地一动,他抿抿唇,“就当报恩吧,便宜你了……”
他决定了,至少要看到她的日子过得比现在好,他才会离开。
第3章(2)
“天好亮……”
睡梦中的严沁亮突然惊醒的坐起身来,瞪着洒进室内的一地金黄阳光,她眨眨惺忪睡眼,让不敢置信自己睡那么久,不仅是天亮而已,都日上三竿了。
惨了!她怎么睡那么久?她急忙下床,以前即使生病了她也一样会爬起来工作,可就算那样,也不曾睡到这么晚,还有,小曼怎么没喊她?无言呢?隔壁好像也没声音……
她连忙梳洗更衣,但要出房门时才慢半拍的发现,桌上准备好的薪饷袋不见了。
还有,她分明是坐在椅上靠着无言的肩膀休息的,那——
她还愣愣的回头看着床榻,她怎么会在床上醒来?这……她完全没印象,所以是他抱着她上床的?那不是逾矩悖礼了?
也不对,她昨晚还靠在他肩上睡了呢,反正他们是姊弟,他的身体她都摸过、看过——
不不不,那时候他与一具尸体差不多,她不会乱想,可是……
她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奇怪,她怎么不太对劲?脑海浮现他抱自己的画面,她竟然脸红心跳,可是他的肩膀真的好宽、好舒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还有上回他替她洗脸,动作也好温柔……
她倏地一怔,该死的,她干啥莫名其妙的整个脑袋都想着他,真是疯了……最重要的是桌上的薪饷呢?
“很好命嘛,睡到这会儿。”
严欣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严沁亮一抬头,就看到她手上拿着薪饷袋,她的心里蓦地一沉。
严欣走进来,将薪饷袋连同一张纸放到桌几上,“这个家可是由我在当家,哪个偷懒不尽责,我可都一一记录下来了,那些还扣下来的薪饷呢,当然是我辛苦监督该得的。”
刻薄的丢下这一席话,中饱私囊的她得意的转身出去,竟一眼就对上正站在门口的袁檡,一看到他那张丑陋的脸孔,她嫌恶的别开脸,越过他走出去。
站在他身后的小曼不情愿的欠身一福,但一听大夫人的脚步声远了,她就气呼呼的连珠炮的碎念着,“每个月都一样,大夫人刻意找碴就为了刮些油水,厨娘、老帐房、长工、伙计,还有我,都吃过大夫人的亏,但倒霉的不是我们这些奴才,是大小姐,大夫人找理由扣工资,大小姐就拿自己的工钱放进去补足……”小曼喘口气,突然又抬头瞪他,“你为什么又走在我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