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戏文中或是书本里出现这样的情况,那种人都会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表达出痛不欲生的情绪,可他却很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没吵没闹,甚至在那天之后就连一字一句都没有提起过;他实在太过安静了,她反而不敢去问他,不敢问经过这么多天的休息,他有没有恢复些许的记忆,不敢问他对以后有什么计画?
这种重大的事情,他反而非常沉得住气,却又对一些小事斤斤计较,一定要惹得她生气他才高兴;想到这段日子,他的坏嘴常常让她气闷,而每每在那时,他嘴角就会露出得逞的笑容,真是,就像个孩子一样。
他很合作,只要是她端来的药,他绝无二话地会饮得干干净净;只要是她来换药包扎,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任由她摆弄。
可偶尔她有事耽搁,请全伯来帮忙时,全伯却会事后跟她抱怨,说他是他生平遇过脾气最坏最臭的男人,不配合又难搞;所以经过几次之后,他的事,她就完全不假手于他人,而他虽然总是会坏嘴地气她,但对她而言,他还算是很乖的病人。
那种感觉,又来了……他望着她唇边泛起的那抹微笑,心里有种莫名的满足与喜悦,他喜欢这种被她全心全意照顾的感觉,擦洗、换药、包扎、喂药和喂食,所有她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一一为他做了。
他只是失去了记忆,却并没有失掉感觉,他们之间,好像有某种默契存在着;他潜在的理智一直在告诉自己,他不喜欢这种古怪的感觉,可他却不能控制这一切,不能控制自己的眼睛总是要盯着她,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总是会想着她。
她性格纯良,温柔如水,并不是什么特别美丽的女子,但她唇边的笑意从来都是清清浅浅,让人的心脾都随着那抹笑容而清爽起来。
他记得自己在半昏半醒间,她细细照料的手,又软又轻;还有那双大大的眼睛,微笑时,弯起来就像满天的星光都漾在了里面一样。
他喜欢逗她,看她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看她如水的眼眸绽出晶亮的光芒;他一定从来没有这般去看过观察过一个女子,他望着她时那种感受是新奇的、愉悦的,就算失去了记忆,但有的东西,他就是这么肯定。
一碗药,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去喝,可是两人又都走神了,喂的那个动作越来越慢,喝的那个也越喝越慢,于是调羹在他唇边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可他们的视线却不自觉地纠缠在一起,他的黝黑和她的清澈,两两相凝,无比地暧昧。
他慢慢地抬手,紧盯着她渐染红晕的脸颊,终于,握住了她拿着调羹的手。
鲜艳的胭脂在她的颊畔泛开,她想要挣扎却被他握得死死地挣不开,眼儿不敢再与他的对视,慌得低下头去,可又敌不过自己的心,再度抬眸;他的眼眸像是有魔力般吸引着她,直直地对望,像是要从眼睛里望到彼此心底最深处般。
他腕间稍稍用力,将她慢慢地拉近自己,她应该要挣扎的,可怎么都动不了,也输给他执意要将她拉近的决心。
他的唇一寸一寸地靠近她,近到彼此呼吸的热气烫在对方皮肤上,他闻到了独属于她的馨香,那是某种花的气息,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嘴唇上,那柔软与温柔,一直在吸引他、引诱他……
他吻上了她的唇,凉凉的、软软的,带着甜蜜的气息。
“颜丫头、颜丫头!”
听到外边的叫唤,她猛地瞪大眼眸,起身惊慌地一把推开他。
“该死的!”他捂着胸口重重地摔到床上,脸色发白,额头冒出冷汗。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手里的药碗也握不住地摔到地上,碎了一地,她顾不了那些碎片,赶紧弯下身去查看他的伤口,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刚刚换好的洁白纱布上面又慢慢地渗出血迹,他的伤口裂开了。
都是她的错!她的眼眸里带着点点的水光,“对不起。”
他深深地吸气,咬牙忍住疼痛;看他痛得脸色越发苍白,她又心疼又难过,急得眼泪一颗一颗从眼眶里掉出来。
“你,哭什么……”他努力了好久才说出话来:“我又没死。”
“我……”
第3章(2)
“颜丫头,我在外面叫你半天了,怎么都不应一声?”张东全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看到一地的狼籍还有流着眼泪的颜水柔,立刻大声地朝他吼道:“臭小子,是不是你欺负她?我就知道,救你回来就没有……”
“全伯。”颜水柔连忙擦掉眼泪,“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那你哭什么?”张东全根本不相信,“我就说不能让他住在你这里,太不像话了。”
“全伯,是我不小心打碎了碗,又弄裂了他的伤口,所以才觉得不好意思。”她赶紧解释,免得全伯误会。
“是吗?”怀疑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果然看到他胸口越染越红的纱布,嗯,看来是真的了,还好不是这小子欺负颜丫头,不然他一定让他好看。
“先别说了。”颜水柔也看到他胸口的鲜红,“帮他止血要紧。”她动作迅速地拿来药草和纱布,将刚刚缠好的纱布再次解开,看到那原本已经收合的伤口又再度裂了开来,她的眼泪忍不住又掉了下来,手儿颤抖着,声音硬咽:“对不起。”
“我……不想再听到这三个字。”
“臭小子,你以为自己是大爷吗?还……”他冷冷地扫过一眼去,张东全浑身一僵,愣了会,随即张东全又再度瞪回去,“你耍什么狠?我说了,有我在这里,你别想指望欺负颜丫头,我可一直把她当亲闺女看待。”
“怪老头。”他哼道,对这个打断他的老头,实在很不耐烦。
“你……”
“好了,全伯,我真的没事,您不用这样来回跑地来看我。”对这一老一少她实在觉得很无奈,全伯总是担心她被欺负,就算在田里工作还要时不时往这边跑;而另外一个呢,面对全伯时根本就一点耐性都没有,说话不中听,总是惹得全伯跳脚。
“不行!万一你被欺负了怎么办?”
“又没有亲到。”他喃喃低语。
“你说什么?”老人家耳朵不那么灵敏,听不太清楚。
可她听到了,飞快地抬眸,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带着些许害羞和薄怒说道:“不要说话,不然包不好。”
他的注意力被她那种带怒的容颜吸引了,定定地望着她,果然乖乖地沉默了,眼里只有她慢慢变得粉红一片的耳壳。
嗯,那里亲起来,肯定一样甜美……该死的,身体好热,都怪这个怪老头!
因为伤口再度裂开,所以原本的恢复受到延迟,而他的伤口是她再度弄裂的,所以颜水柔无比地内疚,也更加细心地照顾他,足足过了整整二十天,他才可以慢慢地下床走动。
她扶着他一步一步在房间里面走着,他很努力地让自己走得更稳一些,一直到额头冒出了汗还不肯停下来。
“休息一下吧。”她柔声说道。
“我想出去走走。”透过格状窗棂,他望着外面明媚的春阳,眼睛发亮。
“外面有风,你现在不能吹风。”
“我想出去。”他低眸望着她,漆黑的眼里有渴望。
她心软了,他已经一个多月都一直困在房里,换了谁都会闷得要发疯了,但他从来没有朝她抱怨过一句或者发过脾气,他其实,是一个很乖的病人,这么乖,该有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