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靳亲眼看见黎育莘在黎正修的课堂上认真听讲、努力发问,回到屋里,将一日上课所学记录成册,交给读书比自己更有天分的妹妹。
他亲眼看见,黎育莘将祖父赏的甜食小心收好,带回星里给妹妹,他也亲眼所见,黎育莘背着人、握紧拳头对天发誓,要给妹妹最安定的生活。
齐靳的嘴巴无法同意手足之情,但他的心己经被说服,这个世间的确有亲情,只是他的运气太背,无缘遇见。
他不想插手黎府之事,要拢络谁是齐镛该烦恼的,与他无关,他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建立更大的功劳,让皇帝同意他在外头立院建府,但……黎育莘咬紧牙关、信誓旦旦的模样,感动了他这块寒冰。
进府第三天,齐靳问黎育莘,“想不想练武?”
他想也不想的绕过自己,走掉。
第四天,他对黎育莘说:“练出一双硬拳头,才能保护妹妹不被欺负。”
黎育莘还是绕过他,走掉。
没想到第五天,他却走到齐靳面前问:“你可以教我练武吗?”
他不明所以,命人去查,才晓得杨秀萱的双胞胎儿子黎育文、黎育武联合三房的庶子黎育陶拦下黎育清,要替他们的五姊姊黎育凤出气,她挨打了。黎育莘知道此事时冲过去想护住妹妹,却打不赢身形高出自己许多的黎育陶。
然后齐靳再次确定,黎育莘的话没有半句作伪,他做任何事,全是为了黎育清。
当下,齐靳便同意教他武功,从扎马步开始教。
之后,他听说黎育莘卯时初便起床,练半个时辰的马步,这对初初练武的人,不是件简单的事,但他做到了。
今晨上课,黎育莘在他桌上摆了一个竹刻的笔筒,他没解释,齐靳却明白,那是他在表明立场,表明他们之间不是交情,而是银货两讫,他们的关系依然泾渭分明,他牢车守住对妹妹的承诺。
黎育莘不对他多话,齐靳也不是多话的男人,于是他点点头,把东西收下。
这是他与他的默契。
“我会收服黎育岷的。”齐镛说:“你负责收服黎育莘。”
齐靳瞄齐镛一眼,这两者的困难度不一般好吗?
“怎样,办不到?”齐镛挑衅问。
不是办不到,而是不想办,别人不了解齐镛,他能不了解?
他要的人才是黎育岷,不是黎育莘,故意接近黎育莘……纯粹是想看两兄妹为此吵架,以证明他所料无差——世间没有手足亲情。
他尚未回话,便听见一群女子的声音传来,抬眼望去,齐镛脸上的笑容更灿烂迷人了。
黎育清暗地里叹息,她没猜错,那样明显的字迹差异,老夫人还是将一百份罚写收下,解除黎育凤的禁足令。老人家有意思促成好事,反正家里的丫头年岁还小,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以柳姨娘的女儿十一姑娘黎育芬的八岁生辰为借口,杨秀萱让四房的姑娘全聚到花园里玩乐,园子里摆了桌子,桌上摆满茶点瓜果,打算庆贺一番,没想到二、三房的黎育蔷、黎育秀、黎育月、黎育虹,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消息,全带着礼物赶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有志一同还是真心为黎育芬的生辰庆祝,居然一个个都盛装打扮,把能够上身的珠钗环佩全给戴上。
也是啦,贵客临门这些日子,每日的活动行程该探听的也都清楚明白了,今儿个老太爷出府,不能替三皇子、世子爷上课,他们不来逛逛园子还能往哪儿去?难不成闷在匿里?
黎育清不同她们搅和,静静坐在一旁端着杯子喝茶,专心吃着茶点,枣泥山药糕、桂花糖、松子酥、糖酥煎饼、盘丝饼……全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美味,机会难得,她岂能不尽量往肚子里塞。
二、三房那几位适龄的姊姊妹妹与四房的黎育凤、黎育惠互相比着首饰衣裳,听她们夹枪带棒的言语,黎育清忍不住好笑。
谁的布料昂贵、首饰精致,何必费精神去攀比,只要看看谁家母亲主持中馈、谁家娘亲善于钻营便可知。
三房的庶女和柳姨娘的女儿甭比了,一比只会比出满腹心酸,真能上得了台面的也就只有二房的黎育蔷、黎育秀和黎育凤三人。
黎育凤穿着一身大红锦缎,上有银线绣成的点点落梅图,她头上梳着繁复的百花髻,缀上饰玉蝶花钿、鸾凤金步摇,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口,灿烂明艳的红颜如一束束燃烧的火焰,让人无法抗拒她的娇艳动人。
实话说,若让黎育清来选择,她也会一眼挑中黎育凤。
至于黎育蔷、黎育秀就甭提了,容貌不及人就算了,连打扮也输得乱七八糟。
肤色略黑的黎育蔷穿上镶粉边的黄色衣衫,外加浅绿色镶黑边长褂,脚底下踩着掐金挖银红香绣花鞋,满身都是希罕珍品,凑在一起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黑得更厉害。
而黎育秀身上那条月华裙,裙中折榈内有繁复的花纹,抖动开来,好似月色映照下的美景,这条裙子肯定造价不菲,但黎育秀下身略丰,穿上这一条裙子又更胖上五分,走起路来不但毫无轻盈感,甚至让人觉得地面都随之震动起来。
看着两房女儿的打扮,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杨秀萱多年来能紧紧拢络住喜爱美色的父亲了,在打扮上头,她的确远远胜过许多女人。
只不过再善于修饰,也敌不过岁月折腾,再过个两年,嫡母嫁进黎家,她年轻美丽的容颜将让父亲深深牵挂,而杨秀萱……
淡然一笑,她又吃了块点心,像看戏似的,看着几只虎豹熊狸互相炫耀自己一身皮毛。
第七章 蜜糖与砒霜(2)
“啊,三皇子与世子爷来了。”
黎育蔷一声惊呼,所有人全站起来,引颈相望,好像前头来的不是人,是一箱箱的黄金翡翠。
黎育清喝了几口茶,将嘴里的食物给冲进肚子里,方才起身,同众人转往同一个方向。
教人意外的是,目光所至,两道眼光却是直直地对上自己,这是在……看她?
看看左右,众姊妹们早己快步迎上,整张桌子边并无旁人,所以真的是在看她?!
不会错的,并非黎育清托大,三皇子与世子爷的确在看自己。
黎育清讶异,在海棠牡丹花海中,他们怎会瞧上她这朵小桔梗?
然而,她并未闪躲他们的目光,反而迎视上去,她审视他们的五宫长相,霍地明白,那日在锦园大厅外头顶心传来的凉意是从哪里来的了。
齐靳的眼光很冷,彷佛冬季里的寒雪,让人不自禁地起哆嗦,她不知道是怎样的冷冽心情,才会发出这样寒霜似的目
光?
齐靳的目光、表情很轻易便教人退避三舍,因为凡是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所以众女子们纷纷将视线挪向温暖源头齐镛身上。
他在笑,笑得春风徐徐,笑得人心中荡漾,把齐靳带来的寒冷全数驱逐出境,他长得很俊朗,几乎是一眼,在场的女子便全被他勾住心。
祸害呵!低下头,黎育清忍不住抿唇轻笑。
有杨晋桦那档子祸事,对于好看的男人,她怎么还会上心?
那时候是听谁说的?哦,是听杨晋桦的妹妹讲的,她说男人要好用才重要,好看做啥,养眼睛吗?那种两盆花就成
了。
那时,杨家小姑看上眼的男人长相不及哥哥,却是个七品县宫,小姑脾气爽朗,直来直往、从不怕惹谁不快,她向自己央求十里红妆,可她的家底早己让杨晋桦掏空,压根拿不出手,从此,两人结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