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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香思故人……

  思故人……

  她被骗了。

  思及此,本还沉醉在梨花香味里的单清扬一下子没了欣赏心思,缓缓睁眼,顺着灰墙看去,一道人影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清扬,」洪煦声唤着,声音中不掩兴奋之情。「梨花开了。」

  他笑得两眼弯弯,单清扬又回看了眼带泪梨花,她也很想哭哪……

  归鸿论武已过两年有余,三爷也在府里住了两年有余。对外,他是单家的赘婿;在府里,下人只当她性子怪异不愿与夫君同住一屋,将整副心思放在打理门务上。

  而三爷日日玩花、赏鸟、品茗,也帮着理理七重门的琐碎事。所谓琐事……好比说当她与长老们一言不合,他便配花冲茶给众人消消火气;好比说当她有事出门,他便帮着带弟子们晨练午练夜练;好比说夜里当她为府里

  开销头疼,他便一同阅帐看看哪儿能省下些银两;又好比说……当她处理门务累倒,他总看好戏般地待她真伏案睡熟了,才将她抱回房里……

  三爷的院落与此处相隔一座小桥,可他在此处的时候远远多于在其它地方。单清扬想说服自己是因为花种在她庭园里,可她不是傻子。



  三爷的陪伴、三爷的逗留……他眼底流露的温柔与期待是为何,她不会不懂。

  但,她仍是被骗了。

  什么埋下种子后让她好生看顾,什么闻香思故人……人就在眼前,日夜一同,还需要思念什么?

  「清扬,」洪煦声停步在梨花边,笑道:「两年悉心照料,终能有些成果,如同今日的七重门。」

  单清扬看着他。

  他却别过脸只看花。「初来归鸿觉得事事新奇,江湖上消息在城里流传得很快,哪门哪派又发生了什么事,哪位大侠又与哪位大侠大打出手,上一趟茶楼便知天下事一般。」那时,自己与清扬的事也为人议论着,他一笑,又道:「外头热闹,回到府里也有许多事情要忙,一会儿调解门人冲突,一

  会儿烦恼门里开销,得事事向长老们请示,与各门派间也得维持关系。这段日子来,我学到许多事,也懂了清扬为何当年要与我订下三年之约……如此多的事情缠身,你还愿为我抽身,我……很感谢。」

  奉陵地偏,山庄更是隐世一角,自是不会有这许多纷扰……归鸿的江湖喧嚣可令三爷疲惫了?单清扬与他看着同一方向,不意见着一滴露珠由花瓣滑下。

  「三爷……你想家了吗?」绝世无忧、阁里栽花,闲来舞剑、读书,偶有小贼入陵方需维修机关,想来庄里的生活是强过此处许多的。

  话一出口,才知听来有试探意味,她只有再道:「二爷这回让你出庄这么长的时候,回去时也得张罗些归鸿名产,就当是谢礼吧。」

  洪煦声没放过她言语中的不舍,他旋身向她。「离开奉陵的日子对清扬来说十分重要,过了论武这关,无论成败还需整顿门里上下,一刻不得闲,更不应有旁的事令你分心……总想着再过阵子、再过阵子,可事情似乎停不下呢,了了这桩,明日又是另一桩,以致我想对清扬说的话迟迟未有机会说……」

  每每似要提及三爷去留,心中总是不安,单清扬问:「什么事?」

  洪煦声道:「二哥卸了我守陵职务。」

  心下一惊,她轻抽了口气,「怎么回事?二爷不似对兄弟如此狠心之人,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没说清的……三爷,既是如此,你又怎能离庄?」

  虽知三爷能在此停留这么长的时候,肯定是有些事,却只以为是得了二爷首肯,又或大爷回庄了有人可以交托职务……卸职又是怎么回事?小时听洪伯伯提过的卸职,已是几代以前对暗谋家主大位的叛徒才有的惩罚,且是封入陵里再见不得光的……

  当她暗自欣喜有三爷为伴,原来庄里竟发生了大事,那么三爷又怎能表现得如此毫无所谓?那是他的家、他最亲近的二哥呀!如何能逃避、如何能撇下不理?

  「清扬莫急,且听我说。」清扬脸色一片白,洪煦声失笑又缓缓敛笑,道:「我洪氏一族所称的守陵大业已延续近千年。千年,那是多长的岁月?对我来说,就如同小妹誓言此生绝不对盗墓者下的地宫轮回咒,那无论生多少回、死多少回,永生永世只得埋没在陵里的咒;守陵人与盗墓者,何尝不是相同命运?」

  三爷声音平静,却是少了惯有的暖意。

  「小妹打出娘胎就给抱入墓道。清扬,你可知,她第一个学会的咒便是十阳咒;此咒重现后羿射日前的大地,该是煎熬,小妹却极喜爱……我们兄

  弟任一人都情愿与她替换,可她不曾开口。大哥、二哥自小就爱闹我,就算在他二人结下心结后,也从不在我面前起争执,就怕我担忧……」

  他表情清清淡淡,语气不重,说的却是没在人前提起那藏于深处的、对手足的情感。单清扬喉间浮起隐隐的疼痛。

  「清扬,你问我是否想家了,」洪煦声说着,声音又轻了几分:「我想念二哥、小妹,也想大哥和爹、段叔、福伯……」

  一生没有离开过家、没有真正与家人分隔两地,三爷当然想念,她怎会问出那么一个问题,只为试探三爷是否要离她而去?单清扬两手在身侧,收紧成拳。

  「我想念,可我不会再回庄了。」洪煦声注意到她袖下握得发白的双手,他伸手执起,拉到胸前,双眼却不敢直视于她。「清扬,二哥为了我血祭玉奶剑,藉故卸我守陵之责,二哥一番苦心若只是为成全我对清扬的心意,放我出庄出奉陵,那我是万万不能受,令他独自担下一切、面对爹与大哥责难。可……此举却是透出二哥深埋的心机;若二哥真欲断绝这千年守陵困身的枷锁,那我不介意成为第一个出走山庄的守陵人,成为他的第一步棋。」

  视界里,是自己大掌包裹清扬双手,洪煦声仍不敢抬眼。他会留在归鸿,留在七重门,不完全是因他心中有清扬所以日夜相伴。「用这样的心思留在你身边,我……太自私了,是吗?」

  清扬不说话,微风拂来,掀起她衣摆、长发,划过他手臂与身侧,彷佛一不留神稍纵即逝。洪煦声捧着她的手微微松开,却被她反手回握住。

  他抬眸,迎上一双水盈泪眼,眼未眨,泪滴珠串般落下,摔碎在两人交握的手。洪煦声木然,开口却哑然。

  「自私?三爷哪里不自私了?」单清扬咬着唇,万分不满地说道:「从以前就是如此,事事只会放在心底不说,只默默承受,以为如此便是对身边的人好……三爷若当年说不舍,清扬怎会多年不闻不问,怎会也以为这么着对彼此都好,直到上回入庄才明白三爷孤独?眼下亦是。庄里发生了这么多转变,事过两年,三爷才肯对我说实话……若今儿梨花未开,倘若清扬问起何时返回奉陵,只怕三爷会道待花开时……

  其实三爷为清扬留在七重门也好,为二爷离庄也好,那又如何?清扬只知此刻你就在这儿,实实在在地在我眼前,能说话、能触碰得到,不是在梦里回忆里。我总想着若能为你分担,就算一些心事也好,那该是多好的事,如今才知三爷是真自私。小时是,为七重门擒住仇人时是,此时此刻更是!自私自私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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