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忍住到口的呜咽。他出发前明明对她保证过,绝对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现在却……
韩绍轻拍她肩膀。“红萼,你先别难过,爹正在想办法。”
“可以吗,爹?”她抬起湿红的双眼,焦急地望着韩绍。“这笔钱,我们能马上筹出来?”
“就算不能也要想办法。”韩绍深深吸气。“红萼,你放心,爹一定会安安全全妥妥当当把天鹤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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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天鹤这头也没闲着,自被人绑着离开分号,他脑子便不断转着,想着该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
他知道现在他只有一个人,力拼不行,只能靠脑袋智取。
而且要快!他知道他被掳走的消息一传回杭州,红萼跟爹肯定会担心死的!
一想到红萼那只漂亮的眼眸会因为担心他而哭得发肿,他心里就一阵抽疼。
好在马帮头儿也没为难他,一回马帮就把他关在一间四面都守着人的小屋子里。送来的三顿饭虽然粗糙,但味道还不差。
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会好好养他养到赎款送来为止。
被关了几日,韩天鹤靠自己双眼,还有守卫们对话拼凑出实情。马帮这会儿是真的有困难——每天送饭来的妇女,多是面黄肌瘦,衣裳也是补了又补的摸样。守卫们也是再三哀叹,忧心这样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还得再挨多久。
被关第三天,他心里盘算停当,头一回拍门要守卫去请头儿。
“我想了个赚钱的法子,看你们帮主要听不听。”
就这句话,诱来面貌凶狠,双眼却炯炯有神的马帮头儿——马野龙。
进了门,马野龙并没坐下,只是一脸怀疑地望着韩天鹤。“听底下人说,你有事情找我。”
“是。”韩天鹤一派安适地要马野龙坐着谈,仿佛当这是自己家,而来人,不是绑他来此的绑匪,而是上门谈事的客人。
马野龙从没见过韩天鹤这样的人,对他的印象,也多了几分敬重。
韩天鹤想出来的主意说难不难,既然帮里的马目前没法撑起帮众们的生计,那就化整为零,让拳脚利落的汉子外出工作,只留下少数人守住家园,等日后马儿养大,再重整马帮,继续先前的营生。
马野龙盯着韩天鹤想——这家伙干嘛帮他们想活计?里头是不是有诈?
韩天鹤察言观色,一下解出马野龙心思。
“我知道马大哥不相信我,认为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被掳来的人不吵不闹就算了,竟然还帮掳匪想办法,但我就是这个性,我来常州这几天,把分号里的账册大概看了一遍,发觉我们跟马大哥往来已久,您也一直是有借有还的好客人——”
“废话!”马野龙大掌一拍。“我马野龙向来说一是一,从不食言,要不是这场马瘟弄得帮里无法安生,我也不至于——”起了歹念。马野龙忍住底下话没说出,但黝黑的脸上清楚可见他的不甘愿。
韩天鹤点头,他可以理解。世道就是如此,运气差的时候,一文钱也能逼死一条好汉。
“我明白,所以我才想帮马大哥您。”他说的恳切。“当然,我也会提出适当的帮助,埠康再借您十万两,归期由您自定,且无保无息。”
“用十万两换一百万两——”马野龙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会答应?”
“我赌您会答应。”他坦然直说。“眼下十万两,您可以正大光明告诉全天下人,这款子是您马野龙用您信誉借回来的,而且只要您把我送回埠康,我立刻能提出现银,解您燃眉之急。但一百万两——说真话,埠康虽是钱庄,但筹起来仍得费上十天半月。小弟斗胆说一句,马大哥底下人,还挨得住吗?”
马野龙眯着眼睛看着他。“我看,你是舍不得花那一百万两吧?”
“是。”他不避讳。“但另一原因,也是不想马大哥背上掳人勒索的罪名。”
后边这句话,教马野龙沉吟许久。
马野龙长韩天鹤十来岁,靠的是精湛养马训马的功夫,才闯出今天成绩,就算土里的竹根也想往上发芽,有谁会希望自己越过越堕落,好好的善良百姓不当,净当个匪贼?
只是白花花的一百万两银,一得手就是一辈子的衣食无缺,实在是个颇大的诱因。
韩天鹤心里虽急,但表面仍旧一派安适。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马野龙并不是贪到骨子的人。只要有机会让马野龙东山再起,他不会甘愿当个匪贼。
当然,最坏的打算,就是等杭州送来一百万两帮他赎身。
“我考虑考虑。”马野龙说。
这一考虑,又是两天过去。
第8章(1)
杭州这边,韩绍花了十天时间,总算把一百万两筹到。
可难题来了,谁去送?
被掳的是自己的孩子,身为爹的韩绍自是当仁不让。问题是现在韩天鹤不在,阜康不能一天没人,只能另想办法。
但如果请钱庄里的伙计领头——不是韩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百万两钱数不小,实在没办法放心。
几番考量,韩绍只好召集韩家亲戚二十余人,包括红萼还有她爹,大家一起坐齐了商议。
开诚布公,韩绍把情况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所以呢?”韩绍的哥哥,红萼得喊一声大伯的韩明开口。“你要我们怎么做?”
韩绍答:“我想问问底下这些小辈,有没有人愿意担起这工作——”
韩绍话一说完,原本窸窸窣窣不停的屋子,忽地静了下来。在场的和韩天鹤同辈的表亲少说也有十来个,但个个是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说话。
瞧这景况,韩绍心寒了。
想他阜康,发达的时候,这一群人从没忘过来分一杯羹。可阜康一有难,一个个却缩得像只耗子似的,连眼神也不敢跟他对上。
这就是夸口说愿意患难与共的兄弟!韩绍冷笑。
一旁红萼瞧瞧左右,发觉没人吭气,急得都快哭了。
自天鹤被掳,她没一天睡好吃好,一双眼也老是红红肿肿,一看就知她白天夜里,总是以泪洗面。
要不,她怎么会变得这么憔悴苍白,就像忘了浇水的花蕾,摇摇欲坠?
韩绍担心她挨不住,原本不让她来,是她坚持听个仔细,韩绍才勉强让他列席。
韩绍痛心疾首。“你们就这么狠心,宁可见死不救,也不愿意帮忙送银两去救人?!”
“我说二哥,”韩绍的弟弟,红萼得喊三叔的韩严说话。“天鹤被掳,我们当然心焦,可是您这要求也实在太为难我们了……您看马帮人那么恶,光天化日就把天鹤强掳了去。我们这些人,说身手没身手,带着这一百万两银上路,不是要我们活活去送死!”
每一个都不愿惹麻烦,纵使是至亲手足,事关性命,也要亲兄弟明算账。
“所以你们就傻愣愣坐在这儿,什么也不做?”韩绍指着众人骂。
“话不是这么说——”
“是啊二哥——”
“我们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群人纷纷说着,什么前阵子刚拐伤脚啦,还是家里有人生病,得留下来照顾之类的借口说了一堆,吵得一塌糊涂。
冷眼旁观的阮单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我去。”
“咦?”屋子里二十几颗头全移到阮单脸上。
“我说,我去送。”阮单环顾众人,一张脸绷得死紧。“好歹我也是天鹤的岳父,女婿有难,我实在没法坐视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