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她轻抬起头在他贴近的颊畔印了个吻。“我掉到水底……心里只想着这一件事……我还没亲口告诉你……”
“傻瓜。”他又疼又怜、又惊又喜地亲着她脸颊很小嘴,强忍住的男儿泪,这时又落了满襟。“等你身体好了,你要说几次都行,何苦急在这一时。”
“我只是担心……”有万一,一句话还没说全,她力气已经耗尽,眼睛再多眨一眨,突然就没了声音。
见她的模样,吓得他忙探她鼻息,确定她鼻息仍稳,一颗心才又安下了。
“好在你没事。”他心疼至极地磨蹭她脸颊、耳朵。虽然知道此刻说的,她极可能听不见,但情绪已涌上心口,不吐不快。“你知道刚才见你被王大盟纠缠,又被他一推落水,我当时真恨不得拿把刀将他砍成稀巴烂。”
生意人向来以和为贵,加上家教修养,以致他活到二十来岁,还不曾真为了某事动气肝火,但刚才那一瞬,他头一次起了取人性命的念头。
“好在你没事。”他轻轻问着她手心,爱怜地揉着她纤细如葱的长指。“要是你有事,你要我怎么活下去?”
这一段话,昏过去的红萼虽然没印象,可是他深深切切的音调,仍旧将她一颗心烘得甜甜暖暖。
这时存在她梦里的是先前春姊问过一句——“什么时候才能喝你们这杯喜酒”,她心里想,现在……就等他提了。
第6章(1)
七日后 阮家
落水所受的惊吓跟风寒,足让红萼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恢复元气。
人虽病了,但娇贵的牡丹可捱不起几天不浇水照料。好在韩家人体贴,特别拨了一个手脚麻利的长工给阮单,由阮单出嘴,长工动手,总算没让红萼的心血付诸流水。
这几天没法在花园里见到红萼,碍于礼节,韩天鹤一个男子又不好时常出入她香闺,真是苦煞他也。好在俞陵春自愿当起红娘,日日都会带着韩家厨子细熬的鸡汤,还有一封书信到阮家拜访。
韩天鹤就靠着每天一封的书信,稍解相思。
“两样东西,左边是鸡汤,右边是信笺,你先要哪一个?”
俞陵春每天来,她苍白的脸色总算稍见红润,只是神态还是有些疲惫,带着点我见犹怜的楚楚。
俞陵春一点她鼻头。“只要你还会脸红,我就玩不腻——呐,比鸡汤还补身子的信笺,我可是带到了。”
“谢春姐。”红萼含着浅笑打开笺纸。韩天鹤细腻,知道她爱牡丹,特别招人做了牡丹笺纸——把凋零的牡丹花瓣挤出汁来,混入白纸中做成的。贴近点闻,依旧嗅得到牡丹残香,很是雅致。
五指宽的笺纸写着四句诗——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红萼虽不知道这阙诗原作何人,但她读得懂诗里的寂寥。咬着下唇想了想,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春姐,能否麻烦你一件事?”
“你尽管说。”正在嗑瓜子的俞陵春撷着指头。
“我写封回笺,你帮我拿去给天鹤。”
“那有什么问题。”俞陵春站起身。“需不需要我帮你准备文房四宝,我换可以帮你磨墨呢。”
怎好意思劳烦春姐,红萼笑着摇头。“帮我叫小翠进来就好——还有,我先说了,春姐不能偷看。”
仿佛知道俞陵春在想些什么,红萼多补了这一句。
“讨厌。”俞陵春嘟嘴,不依地跺了下脚。
回程,俞陵春把红萼的回笺交给韩天鹤,见他一读就眉开眼笑,她急着想抢。
“信上写了什么?我也想要看!”
“不行。”韩天鹤宝贝似地将信笺收进怀里,这是七天来,红萼头次有力气回信,且信上还邀他今晚二更窗边见——他捂着胸口连连发笑,终于让他盼到这一天。
他实在太高兴了!
“不好玩!”俞陵春这个红娘做得好无趣。整整七天,她不辞辛劳帮两人穿针引线引线,互送消息,却连丁点秘密也没打听到。
“我的好表妹。”韩天鹤知道她在不满什么。“好好好,我就提前跟你透露一件事,这可是连红萼也不知道的消息。”
俞陵春瞠大一双眼,兴致勃勃问:“你快说你快说!”
“我打算跟红萼求亲!”
“啊!”俞陵春欣叫。“什么时候?”
他勾唇一笑。“就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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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二更过,穿着紫酱色暗花夹袍,黑缎坎肩的韩天鹤,准时来到红萼窗门下。隔了七日再见,两人表情都有些恍惚,仿佛看不过瘾似的,将彼此从上到下好生看个够后,才隔着窗口,紧紧抱住对方。
“红萼,”他紧紧将瘦了一圈的她的抱在身前。“这七天,当真想煞我了。”
“你瘦了。”纤手细抚他尖出来的下巴,七天前看,他两颊还长了点肉,这会儿全都没了。
“想你,睡不着,吃不下。”不只是落水的人受了惊吓,他这个出手相救的人,也常被梦境吓醒。她大病未愈的那几天,他梦里全是他失手没拉着她的画面,每次惊醒他总是满脸冷汗,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惊恐。
他想,他都这样了,落水的红萼,不更是夜夜被噩梦纠缠?
可他不敢问,不希望她再想起那天的惨事。
“让我瞧瞧你。”他端详她细白的脸庞。她脸本来就小,再这么一病,更是瘦到一巴掌就能将她脸庞盖住。“你要多吃点呐看,瞧你这样子,风大点不久被风吹跑了?”
她撒娇解释。“我也想多吃点,但就是没办法,你不知道杜先生开的药多苦,喝的我胃口都没了。”
杜先生,就是俞陵春的夫婿,红萼算也命大,一被救起就由杜宜轩帮她把脉诊疗。
“现在好点了?”
“好点了。”加上又见到了你——她看一看他之后,又甜蜜地偎进他怀里。
自鬼门关晃了一圈回来,也是感受到他深切的情意,她对他再无顾忌。
“杜先生说我的病好的差不多了,顶多再两天,就能像常人一样活动了。”说到这儿,她抬头瞅着他一笑。“我得谢谢你,还特别请人陪我爹一块儿照顾牡丹。”
“我是爱屋及乌。”他捻了她一缕发在指尖把玩。“喜欢你,就得连同你喜欢的一块儿照顾进去,何况阮叔是长辈,我多帮他担待点也是应该。”
闲话说到这儿,算是告了个段落,她定定看了他许久,愁着他怎么老不开口。
他也是。他想她今晚找他过来,肯定是有话想说,可等啊等的,她却迟迟不开口。
她不开口,就换他了?
念头即起,他嘴巴刚打开,她也正好开口。
“你——啊,你先说——”
她脸一红。“不,是你先开口的,你先说。”
“不不不——是你——”两人这样推推搡搡,何时是个了局?笑了笑,他大方说了。“我今晚,是来求亲的。”
她双颊一阵红。两人真是心有灵犀,她想说的,就是这一件事。
她想问他,他先前提的婚事,现在还算数吗?
犹豫着不出口,是觉得自己太冒失了——万一他没那意思,自己一问,不成了赶鸭子上架?
多糗!
但这会儿,全都不用担心了。
是她一径低着头不说话,他心里急了。“怎么了?不高兴我这么问?”
她斜眸睨了一眼,蓦地做了大胆之举。
张开双臂,她紧紧环住他肩头,“我愿意。”
啊!软语进耳,他恍惚中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是错听。朝思暮想盼了这么多年的美人儿,就这么一句话允了自己——不可能,他脑子不断尖叫“不可能”这三字。可勾在脖子上的一双藕臂,还有那随风拂来的淡雅香气,却在提醒他,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