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身轻爽休闲、坐在餐桌旁招呼她吃早餐的李嘉睿。
她一瞬间有点恍神。家里的餐桌,已经有多久没有使用了?
“抱歉啦,借了你的厨房,我煮了粥,不介意一起吃吧。”李嘉睿热情的招呼。
白粥散发出来的清香,和着煎蛋的香气,促使着蒲铮的一双咖有了自我意识,她飘呀飘,飘向了餐桌,看见了藏在记忆最深处的早餐。
她只记得吃过一次清粥小菜当早餐,在妈妈还在世的时候。
那一天,妈妈的身体情况非常好,一早就离开床榻,在厨房里忙,早上六点半,便做好了早餐。
“铮铮,来,小心烫。”母亲温柔美丽的脸庞正对着刚睡醒的她微笑,哄她坐在餐桌前,桌上已经有一碗盛起来待凉的白粥,那是为了年纪小又怕烫的她,特地盛的。
那一天,爸爸和哥哥都特别开心,两人合力把一大锅白粥喝光,她则小口小口的吃着拌了肉松的粥。
到现在,蒲铮还记得白粥和着肉松一起含在嘴里的滋味。
那之后,母亲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进了医院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
如今,在同样的地方,同一张餐桌上,出现了跟母亲做的一样的早餐,热气蒸腾的白粥,散发出吸引人的清香,她情不自禁坐下来。
“吃吧。”李嘉睿为她盛了一大碗白粥,再倒一些肉松进她碗里,催她快吃。
“早安——那是什么?”起床的蒲靖庭,同样被香气吸引。
“清粥小菜,吃过没?”
“爸爸做过,非常难吃,还加了黑黑臭臭的蛋,跟蓝干酪一样难吃,又烫得要命。”蒲靖庭对粥这种东西的观感非常差,看见那锅应就一脸的不敢茍同。
“那叫皮蛋瘦肉粥,跟这完全不一样,你吃看看,放心,不烫,我放凉很久了。”
话落,李嘉睿从流理台端了一个碗来,里头的粥因为放凉了,表面形成一层膜,搅拌后完全看不见热气白烟。
见状,蒲铮心一沉,那是李嘉睿为她的侄子做的,她记得小时候母亲会为她这么做,怕她烫着,为她先盛一碗粥待凉,才好人口。
这样的事,应该由她来为小靖做,而不是李嘉睿,她才是小靖的姑姑,才是那个负责照顾他的人,尤其他的情况特殊,特别怕火、怕烫。
应该要注意到的……蒲铮吃着白粥,一脸的郁闷。
“怎么了?很难吃吗?”李嘉睿问,想着会不会不合他们姑侄的胃口?也许他们比较习惯西式早餐。
“很好吃。”姑侄俩异口同声,两人的碗里都呈现被肉松大举入侵的颜色,大量的肉松扭转了蒲靖庭对粥的观感。
“那就好。”李嘉睿松了一口气,幸好两人都喜欢。他夹了一颗荷包蛋,将未熟的蛋黄戳破,金黄色的蛋汁流淌在白粥上头,他先一口吃掉蛋白,再喝一口蛋黄白粥。满足地咽下肚之后,他才开口,“小靖,你今天有什么活动?”就他所知,蒲靖庭念的是美国学校,课程松得很。
“今天保母会带我去医院做复建。”
“找保母干么?反正我休假期间都没什么事,干脆我送你去医院做复建,而且我今天打算去医院当义工,你复健完能不能当我的小助手?”
蒲靖庭是小孩,但李嘉睿把他当大人般尊重对待。
“没问题。”蒲靖庭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却故作冷淡表情想要掩饰自己的小孩心性,唯独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的心情。
看着两人的相处,蒲铮心里颇不是滋味。
跟小靖相处较久的人是她,但让他开心的人,却不是她,而是相处时间极少的李嘉睿。
李嘉睿轻而易举的打开小靖的心房,让他开口说中文,让他开始愿意表达自己。
到底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因为她是女生吗?问题应该没有这么浅吧。
“还要不要吃?来,还有一碗,一样不烫,放心。”见小靖吃完一碗?,一脸意犹未尽,却对那锅冒着热气的白粥敬而玩之,李嘉睿随即变出另一碗放凉的粥,递给他。
“多吃一点,看你这小身板,复健那么辛苦,你行吗?不多吃一点,复健哪有体力?你要长肉,才会长皮,之后好做植皮手术——放心,我会帮你加油的。”李嘉睿猛往蒲靖庭的碗里夹菜,嘱咐他多吃。
蒲铮忍不住自责,这些都应该是她为小靖做的事情,怎么会变成李嘉睿在做?
难怪小靖会喜欢李嘉睿……以一个监护人来说,她还可以不过就是养一个孩子,花钱请保母来照顾,她尽到了监护人的责任。
但以一个姑姑来说,她完全不合格。
其实这些问题她之前就知道了,但与李嘉睿的生话,让她更看清了该怎么改变、怎么做。
“我今天请假。”她快速的决定。“我今天也陪小靖去复健。”
“真的?”蒲靖庭听见她打算请假不上班,要陪他一同去复健时,那表情像见了鬼似的。
见状,蒲铮不禁沮丧,她有这么差劲吗?
“不用怀疑,就是今天!”侄子的反应让她下定决心。
工作很重要,但有些事情更重要,尤其是那些错过就不再的事。
二度烧烫伤的复健饼程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复健期间会因为疱痕组织增生造成话动时的疼痛。
蒲靖庭除了洗澡、吃饭、换药的时候,其它时间都得穿着压力衣,压力会减少疤痕过度增生,疤痕成熟时间缩短,复原伤口更美观,有助于日后的重建手术。
蒲铮很了解侄子,不完全是个听话的孩子,夏天穿着压力衣,特别容易感觉到束缚跟闷热,
便会拉长洗澡的时间,让自己舒服一点,而复健饼程辛苦,他也会想偷懒躲避。
左半边身体严重烧伤的蒲靖庭,让他最痛苦的是活动手肘以及膝盖处的关节,因为关节处的紧绷拉扯感更明显,所以活动起来特别痛苦。平时的复健就够让他讨厌,更不用说来到医院让复健师盯着了。
“再一下,一下就好。”复健师诱哄道。
“你骗人……”痛到脸色发白、冷汗直冒的蒲靖庭,不相信复健师的谎言。
“我不要做了!”痛到发脾气。
“再忍耐一下,下次做就不会这么痛了,加油,小靖,你可以的,加油。”早知道这是必经过程的李嘉睿,随即给小家伙支持的力量,脸上虽不露半点同情,其实心疼得要死。
“喝——”光是半蹭这个动作就让蒲靖庭痛苦万分,汗流狭背。
“以疼痛指数一到十来说,现在的疼痛是几分?”复健师问道。
“十!”小家伙立刻回答,声音洪亮,带着痛苦和愤怒。
在一旁看着侄子复健的蒲铮,跟着脸色发白,她从来都不知道小靖的复健会这么痛苦,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逃跑,为什么他不愿意合作,现在她总算明白了。
因为那种痛苦很难忍,尤其又是自己一个人,看着自己身上不平整的反肤、扭曲的伤症,以及异于常人的外表,心理比身体更难承受吧。
这么小的孩子却要独自承受这样的痛苦……
思及此,蒲铮慌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办,以后这么长的日子,她根本没有自信能照顾好小靖,虽然很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如果哥哥还在,他一定会有办法让小靖撑过复健。
这种担心让她的心纠结在一起,只是她对这样的感情感到陌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