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效率极高的木清一一请出商行的东家,连掌柜也一并带了。
不到半天工夫,该到的人全来了,段青山也稍做整理,换上家里拿来的衣服和鞋袜,打理好一头乱发,也有几分人样。
只是脸上的伤太明显了,一条条血红色抓痕,想遮掩也遮掩不住,让人看了怵目惊心。
“向晚代替我家二爷请各位前来,相信有关隆盛茶行的茶叶有问题一事,各位或多或少有所耳闻,段东家请了我主持公道,我想大家合作多年了,不免僭越了。”向晚语气轻柔,却带了股令人不得不服的慑人气势。
几十个大男人面面相觑,面有惊色,惶恐不已地互相看来看去,额际、掌心直冒汗,不晓得该做何回应。
“不过向晚也不会只听信片面之词,总要找出个是非对错,既然段东家说他的茶叶是极好的,并无掺假,向晚便找出同一批茶叶,当场泡给各位品味品味。”怎么有人脸色变了,往后退了一步,这般怕死吗?
向晚皓腕一抬,两名容貌婉约的丫鬟送上光泽温润的紫沙壶茶组,她纤指如云笋般温壶、冲壶,沥掉第一泡涩茶,滚水再泡开,茶叶在茶水中舒展。
略等一等,明显的茶香溢出,她将茶汤倒入茶海,手势优美如琴上拨弦,将茶海的澄黄色茶汤分杯一倾,茶色转为黄绿色,香气有余却不足。
如此反覆多次,佳人烹茶如作画,美不胜收。
“现在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杯茶,向晚先饮一盏,各位东家、掌柜也望不吝赐教。”分好了茶,她细细一酌,红唇映白瓷,玉颜宛若桃花开。
一位娇柔的小姑娘都喝了,在场的男人哪好意思说不喝,于是所有人都仰头一饮,一滴不剩。
又过了一会儿,以绢帕拭唇的向晚才向众人发问。“此茶饮下如何?”
一名精壮的青年率先站出来。“喝完后身子很热。”
有人开口了,其他人也不落人后的开口。“有点苦,不是好茶。”“头昏昏的,想吐。”
“手麻了,不太好使力。”“俺……俺看到娘了,她十年前过世了……”
另一个蓄养不少家妓的大老板更直言道:“想女人了。”
换言之,隆盛茶行的茶叶不纯正,不只不纯还是粗糙的劣品,茶叶滚开了不是草褐色,且能见碎开来的梗叶,虽香却有杂味,入口甘而后味涩,香却不浓醇,应是掺入了某种与茶叶相仿的香料。
“姑……姑娘,小的没……没有作假……”段青山惊得都结巴了,口齿不清。向晚面露为难地搓搓茶叶渣子。“不假也是次级品,你以次充好犯了商家大忌,恐怕我也难以替你开脱。”
“姑娘……”他死定了,一家生计败在他手中!
“不过,也不是全无挽救的余地,你这批茶叶是向谁进的,把人找出来,或许就没事了。”光办他一人何须劳师动众,她总要镇镇这些自以为瞒天过海、欺上瞒下的老滑头。
一听尚有转圜处,为求自保,段青山咬出自己的妻舅。“小的是跟满春茶园进货,茶园的主人叫穆清三,小的二妹便是嫁予他为继室。”
“满春茶园穆清三……嗯!木清,那人带来了没?”戏要演得全,一个不能少。
“带来了,他鬼鬼祟祟的拎著包袱想跑,我一搜呀!包袱里头居然放了好几张银票,一共三千两。”他一个月才多少月俸,真是好不甘心呀!作奸犯科、偷鸡摸狗果然是一门好赚的行业,他入错行了。
一见事迹败露,红著眼眶的穆清三也不敢有所隐瞒,将事情和盘托出,他的茶园遭虫害血本无归,整座山的茶树全被啃得精光,而他早就打上收购契约的,交不出新茶要照价赔偿十倍,赔不出来的他只好铤而走险。
而段青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穆清三的茶叶是摆了多年的陈茶,还是以市价的两成买下,打算混入准备送进宫的好茶叶鱼目混珠,叫人察觉不出异状。
先前试卖给一般高门老爷、夫人,也不见被拆穿,他便壮了胆子,认为万无一失。
他以为手段高明,其实愚不可及,宫里的贵人可是养尊处优,岂会喝不出其中的差异,只要一小片茶叶混杂了,轻抿一口便发现了,哪由人心存侥幸。
偷鸡不著蚀把米指的就是他们这种自作聪明的人,便以为行事天衣无缝,高估,殊不知,其一举一动全在旁人的掌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