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知县之子?”啊!她怎么忘了这回事,五妹一及笄便要嫁予那纨裤子弟为填房了,没得风光大嫁,只一顶轿子便抬了过去。
一有了身子记性就变差,明明惦记的事一转身就忘了,要过了老半天才想起来,真是不济事。
“那人不学无术又好色,妾室通房一堆还养戏子,前头三位夫人都是被他活活凌虐致死,七、八个娃儿无人管,哭著喊娘,急著找个新夫人管家,嫂嫂我……我不行,我做不到,我好怕……她们为什么逼我嫁……”说著她又哭起来,满脸眼泪鼻涕的,像个小泪人儿。
“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闺阁内的小姐哪会晓得外头的脏事?
“是四姐,她说她是夫人捧在手心的金镶丸,要嫁到富裕的南柳世家为嫡妻,而我是卑贱的姨娘所出,能嫁给病痨鬼已是夫人的德泽,让我去给夫人叩头谢恩。”
一提到迁怒于人的周玉馨,微叹一声的孟清华不得不说自己看错人了。这周四小姐的性子和其母崔氏如出一辙,善于表面做好人,甜言蜜语的讨好人,可心术不正,私底下小动作一堆。
她曾和周玉馨好得有如亲姐妹,首饰匣子里昂贵的东珠簪子、鎏金镶宝石的玉钗任由拿取,凡是她有的从不吝惜多给周玉馨一份,连同出嫁的嫁妆她都备了好几座庄子和几间铺子为其增点底气,不让她到夫家被人看轻。
可是她还没看到周玉馨出嫁就死了。
想必她难产而死一事,周玉馨亦是知其内情,却一次也不曾提醒过她,让她的死成就崔氏娘家的狼子野心。
“哭是懦弱的行为,要想不再任人欺辱就由自身做起,改变不是逃避,而是让人成长的蜕变。”自蛹破茧而出化为翩翩彩蝶,百花为之盛开,采蜜花丛间,蝶影翩然。
“大嫂……”泪珠儿挂在眼眶下方,周玉湘吸吸鼻子,止住了抽噎,睁大泪水洗过的美丽双瞳。
“想不想讨回公道,让你四姐受点教训?”孟清华倚栏而立,笑靥明媚,闪著耀目光华。
眼儿一睁,周玉湘讶然地摇头,不敢与得宠的嫡女起冲突,但是看到大嫂坚定且鼓励的眼神,她胸口涨满不肯屈服的骨气,粉嫩嫩的小嘴儿一张。“好,我要四姐以后不能再欺负我。”
“嗯!有志气,人要先有决心才能成大器,嫂子帮你做一回坏人,让不义之人自食恶果。”也该是回礼的时候了,她不害人总不能等著旁人来害她吧,礼尚往来才不失礼嘛。
“不义之人自食恶果……大嫂你……呃!要对四姐做什么?”一点就通的周玉湘眼露诧异,却也有一点点雀跃和蠢蠢欲动的兴奋,被欺压太久的叛心被激发。
“不是我要对四妹做什么,而是她想要什么,我们只是给予一点实质上的帮助。”周玉馨心思若未偏斜,不走上歧路,那么她便不会伤害她,一切照旧,她不会刻意寻衅的。
孟清华想留一条后路予人,就怕眼前的康庄大道周玉馨不肯走,偏走上荆棘遍布的羊肠小径,使自身伤痕累累。
“大嫂,我该怎么配合你?”玉雪小脸泛著光采,似下了天大的决心,她要奋力一搏。
看五妹两眼发亮,散发宝石般的光芒,孟清华扬唇一笑。“把耳朵靠过来,嫂子教你……”
三日后。
植满名贵花种的揽翠阁发出一道惊飞鸟雀的尖锐惨叫声,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铜镜摔落在地的清脆声。
“啊——我的脸、我的脸!我的脸为什么变成这样?!不,还我的美丽,还我的洁皙水嫩……这不是我的脸,不是、我不要……我不要变丑……不——”
碎裂的铜镜碎片里反映出一张满布红斑红疹的面容,一粒粒的疹子约有米粒大小,有的抓破了变成红斑,有的化了脓,大大小小约有百来粒,花容月貌顿时成了张教人看了就怕的丑脸,连服侍的丫头也不敢靠近。
周玉馨发了狂似的摔东西,任何看得见的物件都被她摔个粉碎,满地是碎玉瓷片,一室满目疮痍。
摔完了能摔的东西后她又拿起剪子,色彩鲜艳的衣衫全被剪得坑坑洞洞的,破破烂烂的成了一片片碎布,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款式,五颜六色的破布混杂在一块。
“小……小姐,小心点,不要伤了自己,奴、奴婢去找夫人来……”丫头边说边抖著。天呀!吓死人了,比鬼还可怖。
吓得手脚发软的丫头跑得跌跌撞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厉的大叫,丫头吓得踩了个空,由青玉石阶往下滚落……
第十二章 长眠换新生(1)
“老夫人,秀巧来扶你……”
“不用扶,我还老当益壮,没老到走不动,你还是赶紧上车吧,别耽搁了出发的时辰。”老夫人挥退了巧姨娘的搀扶,腿脚还算有力的拄著雕三仙拜寿纹拐杖,缓缓走下有两排小麒麟兽的台阶。
朱漆大门外停了七、八辆八宝琉璃华盖垂著折羽流苏的马车,一辆比一辆华美,全载著周府女眷,后头几辆缨络垂帘小油车上则是跟著去服侍的丫头、婆子,以及主人们的应急用品。
女人家出行不只带婢女、仆妇,还有护送的管家、小厮和家丁,一行人或骑马或步行的跟著马车旁,一来是保护马车里的女眷,二来也方便听候差遣,无须劳师动众地喊人。
前头两辆马车戴著当家夫人崔氏和她的行装,一辆马车约可坐足八人,她带了四名丫头、两名婆子,以及与她形影不离的钟嬷嬷外,车上还备有她惯用的小用件,满满一车。
老夫人和巧姨娘同车,她们不喜人多,贪静,因此只留几名丫头伺候,其他人都坐到后两辆马车。
而难得有机会出门的小姑娘周玉湘自然和谈得来的嫂子孟清华坐在一块,因为孟清华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需要的空间也较大,所以四个大丫鬟只有斜月和凝暮在身边,惊秋和碧水以及几名粗使丫头都坐后头的马车。
周玉湘是庶女,只有两个丫头跟著,嬷嬷并未同车。
比较令人不解的是,孟清华的马车上多了名陌生的丫头,个子不高,长相也普通,是那种过目即忘的容貌,唯独气度沉静得不像丫头,大姆指与食指间有长期握剑磨出的厚茧。
“咳咳!玉馨那丫头是怎么回事?她不是一向最爱凑热闹,哪一回出门不是吵著要跟,这一回为何不见人影,让人真不习惯。”少了吵吵闹闹的丫头,还真是安静。
忍不住的老夫人问出心中疑问,周玉馨未能同行,马车数目减少好几辆,因她每一回出游都像要搬家,衣衫裙子装满好几箱笼,饮茶的茶叶、茶具、一篮一篮的点心……林林总总的大小物件堆满一车又一车,不管用不用得著,她都会命人准备,连知她口味的厨娘也带上,仿佛是皇家公主游街过市,极尽奢华和招摇,唯恐人家不知她排场大。
巧姨娘眼露笑意,以帕掩唇。“听说脸上出疹子不好见人,要待在府里静养,连饭菜都让人直接送进揽翠阁。”
“咦!都多大的人了,为什么还会出疹子,向来最看重容貌的她哪受得了。”难怪藏头缩尾的。
“秀巧倒不清楚,不过听院子里的丫头提了一句,是用鹅卵清敷面后才长出疹子的。”她修养好,没笑得太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