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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帘重新垂落,随风晃荡着。

  男人睁开了眼,目丁着那门帘,再次轻咒出声。

  之前他就觉得有些不对,这孩子身板太软、皮肤太嫩,容貌太漂亮,但他以为南方的人都是这般软嫩秀气,谁知道——没有男人或男孩会有那样一双水嫩的手脚,还有那藏在层层臭味下的体香。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略了这么明显的事实,他早就该猜出来,那不自觉整理自己仪态的样子,那太过细瘦的骨架,那精致小巧的五官,那白圼透红的肌肤,那过于清脆的声音——可天知道,那家伙穿着男孩的衣服,而他确实也见过漂亮的男孩,他真的以为这家伙说话的声音偏高,只是因为还没有长大,嗓子还没开始变声……狗屎,或许是他根本不想承认自己铸下了大错。



  叹了口气,他坐起身来,伸手耙过张狂的黑发,着恼的想着。

  可恶!竟然是个姑娘!

  瞧瞧他一时心软,替自己找了什么样的麻烦?

  又是数日急行。

  蒙古人的军队很庞大,行军时,每每她经过高处,就能瞧见那浩大的军队延绵数里,长到看不见尽头。当他们就地扎营,搭起的圆顶帐篷的数量多不胜数,宛若一座小型城市。

  他们甚至在每个营区与营区中间竖起木栅,将不同的营队区隔开来。



  其中最大的圆帐总是被安在军队最中间,其他的营区层层包围着那华丽的圆帐。当然,怪物的奴隶营总是待在最边缧,他们只有在替别人搭帐时,远远见过那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华丽大帐。

  她很快发现,越大的帐篷,代表所属的主人地位越高,通常一眼就能瞧清。

  如此庞大的军队,所经之处,总是留下一地狼藉。草原被人马踏平,到处都是人粪,马粪、牛羊粪便。

  奴隶营的人还得负责捡拾动物干粪当燃料,有时遇到吃了肉的人粪,那味道还真是臭不可言,他们通常会跳过人粪,只挑动物的捡,但说真的,那味道再糟,也糟不过战场上的尸臭味。

  入夜后,温度急速下降,白日的高温瞬间消散,她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热气化成了氤氲的白烟。

  这一夜,她趁怪物不注意时,偷了一些药粉给那些和她一样脚长水泡的奴隶,悄声以简单的蒙古语,比手画脚道:“这是药,和水敷在伤口上。”

  “你这药哪来的?”原本露天躺在毡毯上的奴隶兵爬了起来,接过手,好竒看着她用汉语间。

  有人懂汉语,让她松了口气,改以汉语回答。

  “阿朗腾的。”

  闻言,几名奴隶兵吓得把药全掉到地上。

  “你疯了,阿朗腾的东西你也敢偷——”

  “不碍事的,这药是他叫我去釆的,我多釆了些,制药时一起下去做了。”她忙将它们全捡起来,再次递上前,道:“别怕,他没注意那分量,不会发现的。”

  听她这么说,众人才松了口气,她方起身要离开,一位大汉叫住了她。

  “小兄弟,我叫耶律天星,契丹人,你怎么称呼啊?”

  “嘻……”差一点,说了自己的真名,她及时改口:“小夜,你叫我小夜就行了。”

  “阿利拉,回回人。”另一位脸上有疤的男人跟着凑了过来,自我介绍之外,指指旁边个子矮他一个头的人说:“辫子头是啊啊,女真族的,他舌头被割掉了,不会说话。”

  她朝他们点点头,才起身道:“我得回篷子里了,这药你们放心用,我有看到他拿来擦刀伤,我会再拿来。”

  “小夜,谢了。”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耶律天星说。

  她揺揺头,转身提起水捅,继续去打水回帐篷里。过去几日,她的脚伤好了许多,她偷药,是因为见到其他奴隶也有同样的困扰,而那些草就在那里,她多釆一些,多炒一点,多碾磨一些,那怪物也不会注意。

  他只会叫她去打水、拿食物,收拾他的帐篷,搭架他的篷子,替他刷洗碗盘锅子,还有虐待和她一样倒霍的奴隶兵。

  他对新来的奴隶兵特别的狠,总是每天都增加他们更多的负重。

  今天你搬得动一把铁锅,明天他会在你肩上多放上一捆毛毡;这日你早了一刻钟到营地,明日他便会叫你多搭两座帐包。如果夜来你还有力气说话没睡觉,让他瞧着了,那隔日你就得背负更多、更重的行囊。

  每个人都对他十分畏惧,一见到他便噤若寒蝉。

  虽然被称为百夫长,但怪物的队伍其实并没有真的满百人,有时人多一点,有时人少一点,每天的人都会増加或减少,增加是因为有新的奴隶,减少是因为奴隶死了。

  他们是奴隶兵,队伍中囊括了各种不同的人。

  不像其他营队的人拥有许多扎实又牢靠的圆顶帐篷,怪物的奴隶兵虽然得负责扎营,却只能睡在露天的草地上,老一点的兵,能多几样东西,保暧的皮毛、好一点的靴子、水壶,新兵则除了毡毯,几乎什么也没有。

  当她第五次偷药去给那些奴隶,一位老兵好意塞了一件布包给她。

  “小夜兄弟,谢谢你的药,这给你,记得把它弄脏些再用,才不会被人注意。”她回去一看,发现是块干净素白的棉布,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偷偷藏起。

  接下来几天,陆续有人塞东西给她,有个人塞给了她一双外表看起来很旧,但里头很新的皮靴,另一个人给了她一条皮腰带,还有个人给了她一块干酪,那舌头被割掉,叫啊啊的人甚至给了她一小袋糖。

  她吓了一跳,这蜜蔗糠北方少见,更别说是在关外了,连她都只吃过几回,她怎样也想不透身为奴隶,如何能弄到这等高级品。

  “你哪来的糠?”

  “他从战场上拿的。”旁边一位叫赛依提的维吾尔人用流利的汉语扯着嘴角帮啊啊回答,说:“战场上,很多好东西,对吧,啊啊?”啊啊点点头。

  “阿朗腾不是说所有的东西都得上缴?”她好竒的问。

  阿利拉挤了过来,贼笑着说:“他是说金银财宝,但破烂就不用了,所以不能拿太新太好的东西,会被注意到,如果只有新的皮靴、农物可拿,那就把它外表弄烂、弄丑。”

  “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赛依提挑眉道。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偷笑了起来,连她也忍不住扬起嘴角,然后忍不住问:“你们谁有针吗?”

  “我。”阿利拉从他自个儿的皮腰袋内恻暗袋中,掏出一根针来,“来,这给你。”

  她将啊啊给的那袋糖递过去,“我和你换。”

  阿利拉笑了出来,把那根针塞到她手里,摆着手道:“不用了,小夜兄弟,我背上的伤多亏了你绐的药呢。”见他如此说,她不再多说,只感激的收下。

  说实话,她偷药时,并没有想到能得到这么多回报,她只是不忍心,她知道受了伤有多痛苦。

  蓦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几个男人纷纷倒躺回原来的位置,一旁的耶律天星见她还傻跪着,忙将她也拉倒下来,用一张臭得要命的毡毯盖住了她。她差点反射性抗拒,幸好及时忍了下来,只微微掀开一点毡毯偷看。

  那位当初她入营时,腰上挂着一串耳朵,试图找她麻烦的男人走了过来,一名睡着的奴隶兵,不心心把手伸到了他行经的路上,他看也不看的就踩了过去。

  “嘿——”那家伙痛醒过来,爬起来怒骂,可一见对方是那男人,立时噤了声,自认倒霍的抱着自己的痛手,蜷缩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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