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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玉虽不满,但还是扭着身子走出去,临行,嘴边叨念,“哼!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谨容没同她计较,在碧玉出门后,她缓缓下床,扶着墙,每步都走得很稳。

  她坐到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发青的小脸。

  她明白七线蛊的毒难解,但在积毒未深之前,她可以试着针灸将毒素导出,翻卷袖子,她发现手管的肿胀消褪不己。

  己经有人替她导过毒?是谁?是他吗……简煜丰?低头,凑近手管细闻,她没猜错,尽管他试着导毒却也无法尽量减少,七线蛊的毒带着淡淡的桅子花香气,久日深,香气会益发浓郁,引得蝴蝶趋近,与人翩翩为舞,这算……意外收获。



  谨容失笑,看来她苦中作乐的本事未减。

  第四章 点滴之恩涌泉以报(1)

  像是补偿似的,金饰锒器,绞罗绸锻,古董摆件,什么东西昂贵便往谨容屋里搬,光是她最常用的书桌上头就摆了湖州的紫石砚,苏南的云烟鋈、琼林的水鋈白玉笔洗、一叠雪白细致的泥金笺,以及一整排垂挂在青玉架上的紫庳毫。

  许莘的殷勤看得碧玉眼红,脾气更大上几分。

  然这神用痛苦换来的东西,谨容一个都看不上眼。

  每天简灯半都会过来为她把脉施针、开单熬药,可她不至于天真到以为他是珍惜她的性命,他做的不过是想在张钰荷身上的毒解清之前,确定她能源源不断供应所需要的鲜血。



  明知如此,谨容还是很合作,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不说话、不发脾气,乖得让人以为她己经认命。

  许莘进门,方进屋就往谨容身边坐下,她没有转头看他,当过去那点幻想戳破,对他曾有的情分早己消弥无踪。

  提笔落笔,她的簪花小楷写得不坏,哥哥曾说如果他也能写出这笔好字,定能更受皇上重待。

  听说当今皇帝喜欢以字识人,可惜她是女子,进不得太医院。“容儿,钰荷她很感激你愿意为她疗毒……”

  许莘又在她耳边枯噪,不断重复着他以及那位郡主娘娘的感激之情,难不成他以为多说几回,她就会相信他的歉意比天高比海深?

  谨容想翻白眼,哪个人吃鱼前会向砧板上的鱼道歉?这么做,不代表下个轮回时鱼不会向他索命,只代表他有多矫情。

  还以为他很懂女人呢,否则怎会将自己,娘亲,以及桃花村大大小小的奶奶婶婶全哄得服服贴贴,让每个人见着她便将许莘彻头彻尾夸奖一遍。

  原来,只是因为不熟、因为隔着距离,才会把缺点看成优点。

  许莘真不懂女人,如果她心里有他,那么这些话只会让自己对张姑娘心存妒恨,若她心里无他,这些话只会让她对于自己的被骗更加怨怼,既然说比不说糟糕,他何不饶她一个安静,别来搅乱她的心?

  谨容不耐烦了,放下笔,转头望他。“你弄错了,我从来都不曾愿意过,只是身被囚禁,别无他法,我不过是个平凡女子,不是割肉喂鹰的佛祖。”许莘被她几句话给堵住,呐呐半刻后说道:“你莫要担心,简煜丰正在想办法,他会把你身上的毒给解除。”她又忍不住冷笑。

  —来,这话说得好像她该感激他。二来,她的医术不比简煜丰低,毒能不能解她比谁都清楚。三则,如果有法子可想,他何必用拐用骗,用一个假造的婚事将她锁在晋远侯府?第四,如果真有他法,她绝对会“大大方方”地,用自己的鲜血换回晋远侯府半数家产。

  她是个大夫,偶尔会用假话哄骗病人安心休养,但重这话哄她?不是他太呆,就是他以为她很傻。

  看见她的讥诮,许莘企图说服,“你就相信煜丰吧,他很有能耐的,皇上的旧疾,皇太后的头痛之症,宫里太医无法可想,但简烃半一出手很快就治愈,所以你不要祖心。”他说服得太尽心,忘情地握上她的手背。

  谨容觉得恶心,面无表情地将手抽回,拿起毛笔继续书写,她必须做点事来转移心思,否则光想到未来得在漫无边际的疼痛中过日子,她会发狂。

  不再理会他,谨容写下晕眩症状,原因及其治疗方式。

  见她拒人千里的摸样,许莘叹息……这些天,他碰壁碰多了,他知道她在生气抗议,如果有转弯方式,他绝不愿意伤害她。

  谨容听见他的叹息,她何尝不想叹气?

  就算她相信他不是坏人,相信他心中有无数罪恶,相信他害了自己也很痛苦,那又怎样?他还是选择欺骗她,选择用她的疼痛交换心爱女子的性命。

  他真是伤她很深呵,除了感情,他还重重地伤害她的自尊心。

  想起那印红盖头下,她还笑着认定他喜欢她,比她的喜欢更深,真是天大讽刺......

  门推开,翡翠和简烃半进门,碧玉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送到谨容面前,她端起药凑到鼻尖细细辨闻,很好,她现在必须再相信一件事,简煜丰的确想尽办法在为自己驱毒。

  端起药碗,她眉头不皱她将药仰头喝尽。

  那药有多苦,简煜丰明白,他从怀里掏出纸包递到谨容手边,她不动,翡翠接手打开,里面放着东大街玉珍斋的挂花糖。“吃一点吧。”他没想过自己需要哄女人吃糖。

  “不必,我从小到大喝的药比这个更苦的多了。”谨容冷冷拒绝,一点点温情收买不了她的心。

  简煜丰定眼望着她半响,将糖收回怀里,那本不是为谨容准备的,而是为了光闻到药味就会及胄的张钰荷备下的,她怕死了喝药,每回总要好言相劝半天才能哄得她将药汤喝下。而她,一个从小到大场药不断,如今遭人暗算,得把药汁当茶场的谨容……让他的心微微抽痛。

  他知道她没说谎,这样阴寒体质的女子能活到今日己是不易,怕是用药场日日浇灌才有如今摸样,他可以理解她吃过多少苦头。

  简煜丰抓起谨容的手为她号脉。

  她的脉象比前几日好些,只是再过几天又要取血,届时再昏一回、再痛一遍,再烧一次……她身上的毒越积越深,病沉痛、痛苦加倍……鲜少有表情的他,脸上悄悄增添两分抑郁。他年纪尚稚时,曾经问过师傅,“如果误触七线蛊的窝,被十几只七线蛊咬到会怎样?”

  师傅想很久,回道:“你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他永远不会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谨容很快就会明白。

  她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不过数面之缘,他们之间没有建立过交情,她的痛与他无关,但明知无关,他胸口却有着不明所以的压抑,沉沉的、重重的,像是谁搬来几块大石填入他心头。

  “那日你提到,救一人、毁一人,你清楚自己中了什么毒?”

  简煜丰询问,这问题在他心底盘桓多日,那日取血,他看见她脸上的哀恸绝望,她分明痛到不行却硬生生咬牙忍受,她甚至能够预期七线蛊将从哪里咬破血肉弹跃出来,而将视线定在那里……她让他讶异,他知道她医术不坏,只不过并非所有学医的人都懂毒,如果她连这个都清楚,代表她的师傅并非泛泛之辈。

  再提此事,谨容心中怒涛翻诵,那夜的事浮上心头。

  她强力镇压怒气深吸口气慢悠悠她端起茶杯,斜眉望他,淡声问道:“你以为天底下只有你懂医懂毒?”顿了顿,又道:“原来是这般自大的人物,难怪没把别人的性命看在眼里,难怪自以为是阎王爷,有权判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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