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年,寡妇生下儿子,有了孩子傍身,便不再搭理这对母子,给了间小房任由他们自生自火,我最后听到的消息是那婆婆没药治病死了,死后草席一卷往乱葬岗丢去。而那位举子因偷人食物被打成瘸了,有一回要饭要到卢姑娘家里,卢姑娘性子温厚还想接济,倒是当婆婆的心疼媳妇过去受苦,抓起扫把就往他头上砸,卢姑娘的婆婆可是做农事粗活的,那个手劲啊,可非普通。”
话说完了,谨容笑看简煜丰。
“你当我是孩子,讲个故事哄我开心?”
她一笑,进入正题。“不对,我是要告诉你,最好的报复不是血贱三步,而是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你过得比他们好,气死他们,呕死他们,教会他们何谓善恶有报,何况你们过去的委屈才不会就这么完了,你向皇上求情、打入文官圈子里,待旁人问你,你自可以说道:‘一笔写不出两个简字,虽然过去……唉,顾全亡父声名为重,绝不能眼睁睁看人在亡父头上泼脏水。’”
“话说得模模糊糊,口气哀哀怨怨,就会给人有想像空间。猜猜,这些话会在文人心里烙下什么?你是个有心计的,到时要‘不小心’传出些许过去事迹还不容易?”
“人是用来做什么的?是用来比较的,你越是光明磊落,就越显得他们獐头鼠目,且经过这回以后,他们的仕途必定困难重重,而世间人皆趋利逐恶,愿意与你交好的定比肯替他们说话的人多。”
“长日久,要报过去的仇恨有的是机会,我才不信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你都不替自己作主了,还指望神来替你作主?”
他大笑,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平了他不平的火气,定了他不定的烦心,再多的劝解都没她的理直气壮顺眼,没错,人是用来比较的;没错,世间人皆趋利逐恶;没错,他要报仇有的是机会,
拿起桌上的碗筷,他吞了她的早餐,腹间怒气消退,这会儿他才晓得自己真饿了。“还以为你性子温厚纯良,没想到心眼不少。”
“以前是啊,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我若要再学不会聪明,那就真的叫做死有余辜。”
“所以我和许莘要小心了?”
“没错,我恨得牙痒痒,若不是武功不如人,定要把你们绑起来挂在树上,让七线蛊爬满你们全身,让你们受受我吃的苦。”
“可惜你办不到。”
“所以啊,我用别的法子报仇。”
“什么法子?”
“把许莘的财产全挖来,让他两手空空,出门捉襟见肘,再让夫人气到面目挣狞,口吐鲜血,而我天天吃好睡饱,养得肥美滋润,随口一唤就有丫头上前服侍我。”
“那我呢?”
“让你千里奔波为我寻药,让你上朝下朝还要挂心我的病情有无及覆,让你这位肱胶大臣用谋划国家大事的脑子,天天想法子逗我开心。我不气愤,不憋闷,让自己过得比你们痛快,只要你们看着我好,便什么气都出了。”
他放下碗箸,畅快大笑,忍不住揉乱她的头发。
“你报复的手段还真窝囊。”
“可却是对自己最好的方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才是笨的,可以的话,我喜欢打偷袭战,今天趁人不备杀个七、八十,明天再摸个五、六十,鲸吞蚕食等到敌方发现,身边士兵己经寥事无几。”
“明白了,从明儿个起我开始打偷袭战。”
唉,身为光明磊落的男子,竟然沦到听妇人语来耍阴损好计,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过……他喜欢。
“所以有没有消疼止痛,健胄整脾,延年益寿了?”
“有,不愧是女神医,你这方子下得好。”吾毕,他仰头大笑。“走吧。”
“裕亲王府,我娘想见你。”淑妃娘娘老在母亲面前提起谨容,娘听着心喜,硬要他将人给带回去。
因为他与许莘做的缺德事,皇帝己知情了,是许历开的口。
其实晋远侯明白此事早晚会传开,事情没有许莘想得那么容易,再加上何谨华是个硬脾气的,收到妹妹的密函非但没有带着父母亲逃命,及而在辖地里到处结交言官,目的为何,晋远侯这个当官多年的老狐狸岂会不明白。
此事绝对会影响自己官誉和儿子前程,当今皇帝贤明,若百姓为女神医请命,说不定他会被拿出来开刀平息民怨,与其如此,倒不如先一步上奏皇帝,把简煜丰和礼亲王这两个大红人给拖下水,皇帝接到折子后大怒,把简煜丰痛胃一顿,对谨容更增几分疼惜。
而皇帝知道,淑妃必定知情,淑妃晓得,秦氏哪会漏了消息?于是简煜丰被母亲叫去骂上一回,又吩咐他上晋远侯府把谨容给带回去。
“为什么见我?”谨容问。
“让你报复啊,不是血溅三步的那一种。”
“报复?”
“我娘笃信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如今儿子犯下傻事,你再装个可怜,她肯定会把我们多年积下的财产送到你跟前以示弥补。”
“如果我不要银子呢?”
“那只好……我以身相许了。”
只是一句玩笑话,却炸红她的脸,不明所以地,她的心跳得万分惊险,差点儿压制不下去,唉……他这个人哪,不管是医术或玩笑,都霸道得很。
第十一章 钰荷仙女人人爱(1)
她喜欢何谨容,秦氏对自己说。
她喜欢她的爽利大方,喜欢她的乐观活泼,甚至喜欢她说话时颊边一隐一现的酒窝。
她是个可爱的丫头,即使她的眼睛看不见,她是个心胸宽阔的丫头,即使煜儿对不住人,也不见她有半分埋怨,她喜欢听这丫头说话,也喜欢说话给她听,她想,她们是很契合的一对……一对忘年之交,当然,她更希望她们是一对婆媳或母女。
那些年她忙着与徐氏斗,把儿子忽略在一旁,煜儿年纪虽小却是清楚的,嘴巴说不出安慰她的话,心里却是茫然无助。
那时,小钰荷恰是他吐露心事的对象,虽然听不懂太多,但她会乖巧地坐在煜儿身边,偶尔学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背,给了煜儿许多安慰。
煜儿与丈夫相认再回裕亲王府时,想见的第一个故人便是钰荷,可那Bt钰荷己经认定了许莘,两人之间再也回不去。
儿子嘴里不说,她这当娘的也能不懂,他脸上硬邦邦的,却有颗再柔软不过的心,就算钰荷心有所厉也依然待她殷勤。
这件事钰荷没有错,但她看不惯的是,明知道煜儿的心思,那丫头不义正词严拒绝,还口口声声煜丰哥哥的日日缠着儿子,那分明是吃着碗里的又瞧着盘子里的,心大得很。
也亏得许莘死心划地,若是换了其他男人哪还肯要这门亲。
说来说去是自家儿子笨,早该议亲的,他却非要等钰荷成亲,见她嫁得好才要论自己的婚事,小时候那点情谊,怎就值得儿子为她做这么多?
这就算了,儿大不由娘,感情的事难讲,可他现在居然为了那丫头去算计何姑娘,别说济民堂的名头大,京里受何姑娘恩德的人不少,就连自己家里也备着济民堂的平胄散呢。
倘若人家不甘心真要闹出来,届时晋远侯府被绕进去,怕是裕亲王府也不能置身事外。
她气死了,后来又知道吴氏那个老虔婆,居然逼着何姑娘自毁双目,逼得她不得不将济民堂和桃花村土地转到儿子名下……她一个头两个大,满脑子想着,要怎生安抚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