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为儿子死讯痛苦、沮丧,一个满头挑染成金色的女孩,抱着女婴,闹进家中,将女婴丢给他,一句“这是你儿子的女儿”,说完,女孩便走得不见人影,不曾再出现过。
小女婴正是苏幼容,他唯一的孙女。
“爷爷,我没有这意思,我心里还是很惦记您。”能让田圻炎低声下气,口吻敬重,独独苏无敌能。
“哼!”苏无敌重重撇开头,不看他,像个使性子的老顽童。
耍酷没两分钟,忍不住又转回来,指向田圻炎道:“既然惦记我,你倒是给我说说,外头乱七八糟传些什么?你是哪时找了只狐狸精,还想和她结婚?幼容怎么办?”
“我已经结婚了,她也不是狐狸精。”田圻炎略做修正。
苏无敌往棉被上拍掌,拍不出响亮的声音,倒是吠吼,比什么都大:“我不准!你怎么可以对不起幼容!爷爷是这么教你做人吗?喜新厌旧!用情不专!”
苏幼容咬着唇,低着头,静静站在床边,根本不敢抬头看任何人。
“不要这么生气,您身体禁不起。”田圻炎安抚着。
“知道我禁不起,你尽做些让我生气的事!”苏无敌冷呛。
田圻炎不会说抱歉。
他绝不会因为娶傅冠雅,产生一丝丝的歉意。
苏无敌见两人不说话,神情各自古怪,又开始训斥。
“闹也闹够了,该处理的,赶快处理处理,来路不明的女人,早点一脚踢开,省得日后麻烦。你和幼容吵些什么,爷爷不清楚,但吵完,就快给我和好!”
他直觉认为,小俩口闹脾气,谁也不肯先低头。
他的心里,当然希望田圻炎让步,无条件认错。
毕竟,苏幼容是他的宝贝孙女,自小到大,舍不得她掉一滴眼泪。
因母亲怀孕期间,仍大量吸毒,导致婴娃时期的苏幼容,出现“新生儿戒断症候群”状况,比起一般的孩子更难以看顾。
看着女婴瘦弱、发病的模样,苏无敌毅然决然,舍弃所有事业成就,自商场急流勇退,全心全意照顾孙女。
天底下,没有任何财富,比起失而复得的亲情,更加珍贵。
他坚信,苏幼容是老天再给他的一次机会。
苏无敌用无比耐心,帮她治疗,伴陪她度过辛苦的过程,好不容易将孙女儿养得健康、漂亮,没留下任何后遗症状。
对苏幼容,他当然是疼入心、宠入骨。
领养田圻炎,有绝大的私心,要为苏幼容找一个可靠依赖。
苏无敌口拉起田圻炎的手,示意苏幼容挨坐身旁,一手握住一个,再将他们两人的手掌交叠,口气转软:“圻炎,你可是爷爷唯一能放心托付、将幼容的幸福全部转交的对象,爷爷盼你和幼容结婚,生个曾孙给我,盼了有多久呀……”
田圻炎想抽手,又清楚感觉到,手背上那只苍老的掌,是用尽多大气力强撑着。
他不忍,也无法拂逆苏无敌。
耳边,听见苏无敌又说:“你向来知道,幼容的终身大事,是爷爷这辈子最在乎的事,要是活着时,没能亲眼看到她嫁给你,爷爷死都不瞑目。”
苏无敌口吻好轻,话却说得好重。
“爷爷……圻炎他结婚了,您别强人所难……”苏幼容终于开口。
“离婚还不简单?给那女人一笔钱,打发掉就好,一点小事都办不妥,哪配在商场上打滚?圻炎,明天去办一办。”
苏无敌像在讨论“退货”这种芝麻事。
“爷爷……”她面有难色,完全不敢看田圻炎。
“放心,爷爷给你作主,吵架了,爷爷也站你这边。你们两个,从小到大吵架,哪一次不是圻炎先道歉?这次,他随便找个女人结婚,想气气你,做法太过分了,爷爷帮你讨公道,乖。”
苏无敌还有另外三项“无敌”——耳朵无敌硬、个性无敌拗、脾气无敌臭!
“不,你们很少吵,圻炎那么疼你,和爷爷一样,当你是心肝宝贝。”苏无敌握着两人不放手,三人四掌,紧密贴合。
说起往事,无非想让他们两人回想,一同长大的童年光阴。
这一提,讲了足足几小时。
若不是苏无敌难掩疲倦,口气开始虚软,苏幼容强制他休息,不知道还要说多久。
待苏无敌睡沉,两人才放轻声响,退出房间。
苏幼容跟在他身后,螓首始终低垂。
田圻炎没有逗留意愿,笔直往大门方向走。
“谢谢你没在爷爷面前说出实情。”怯怯地,她开了口。
“没什么好说的。”他没有回头,没有停步。
“对不起,我会找机会向爷爷开口,坦承一切,你……你别听爷爷的话,与你妻子离婚……”
“我不会离婚。”他说得斩钉截铁。
伸手打开门锁,苏幼容迟疑了片刻,开口唤他:“圻炎……你结婚,是为了气我吗?”
她的问句,停住了他的动作。
田圻炎挺直了背,缓缓回头,睨向她。
她眼中微微湿润,带有不该有的期待。
会吗?
会像爷爷所说……他是太气她,才胡乱找了傅冠雅结婚?
苏幼容不由得产生一丝盼望。
她可以有这样的……贪求吗?
“不是。”
他的回答相当决绝,切断了她的希冀。
不想再多说半字,他不需要向苏幼容解释——
他结婚,是因为傅冠雅。
是她,让他动了念。
没有其他人,只有傅冠雅。
这些,与苏幼容无关,她不用知道。
第9章(1)
最近,只要电话一响,田圻炎便会出门,一出去,就是一整晚。
有时直接由公司出发,目的地,当然还是“长辈”家。
太多次,她等门等到睡死,迷迷糊糊间,由田圻炎抱回房间。
今天,又是如此。
傅冠雅感觉身体飘浮,吃力张开眼,看见自己被抱在他怀里,一阶一阶,正被“运送”上去。
“你回来罗……”她努力赶跑睡意,打起精神,“吃过饭了吗?”
“陪爷爷吃了。”被硬留下来,听苏无敌炮轰。
疲劳轰炸着……离婚办一办、那女人赶快扫地出门……诸如此类,无理要求。傅冠雅揉揉眼,不准它们闭起来。
“不是叫你别等我,自己回房间睡?”
“这样……一直碰不到面嘛,爷爷常叫你去陪吃早餐……你又直接去公司,下了班,再赶去吃晚餐,要是我早早就睡,想见一面,都好难……”她差点打起盹。田圻炎知道,苏无敌是刻意的,存心孤立傅冠雅。
他不带傅冠雅去见苏无敌,正是清楚苏无敌会如何漠视她。
他不要她去面对冷言冷语,更不想她听见苏无敌渲染他和苏幼容的事。
他把她放进床内,手掌捂着她的眼,不要她再揉。
“累了就睡吧,不要硬撑。”
“不累,我醒了。”她都睡了一下午呀。
最近好贪睡,总觉得睡不饱……给我振作点!傅冠雅!
“真的醒了?”他挑高眉。
“嗯……”明明还是一张惺忪睡脸。
“那,陪我一起去洗澡。”他低低地笑,“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那一种。
“嗯……”她傻乎乎点头。
等被抱进浴室,浸入放满温水的大浴缸,傅冠雅才真正全醒。
原来,羞耻心是会渐渐坏死的……
想当初,她被剥光光,拖进浴缸里,可是窘到很想死,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水里。
现在,竟还能舒舒服服,吁口气、蹬蹬双脚,去踢动水花。
反正,互表心意的那一天,更羞耻的事,都做光光了嘛……
“爷爷在你十岁左右收养你,可是,他跟你没有血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