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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回见到他,总觉得他又清减了些许。

  那也难怪,爹现在几乎不管事了,偌大的产业全靠他一人打理,有时忙起来一整个月都进不了家门。

  严君离考虑过后,便让奶娘过去打点他的饮食起居,有奶娘关照着,多少会安心些。

  对此,严知恩也没多表示什么,无可无不可地让奶娘在立松阁待下。



  忙碌不是没有代价,听说,爹很信任地放权给他;听说,爹在外头很大方地赏了一座庄园给他,还有数间赚钱的店铺子;听说,爹甚至为他安排了美人侍寝,不过这个他没接受。

  不是自命清高,而是不喜被安排,他自己在外头也少不得有几名红粉知己,那些风流韵事,是多数人最爱拿来说嘴的,严君离多少也耳闻了一些。

  他现在即便离开严府,到哪儿都能安身立命。立了业,要不了多久兴许也该成家了。

  来年秋末时节,袁青岚生下一名健康的白胖小子,严世涛大喜过望,打赏了家中婢仆,大开三日夜的流水宴,宴请全梧桐县百姓,足见其狂喜。

  那时,严知恩被遣往华东盐场,并不在府内,那盐场是严世涛告老还乡,皇家所赏赐,在目前严家经济来源中所占不小,爹能连这些都交由严知恩发落,自是没当他是外人了。

  他是不晓得这两人究竟怎么谈的,但只要爹不亏待小恩,其余他也不会多加干预。



  待严知恩回来,已是月余之后的事。

  一听说兄长找他,来不及洗漱、歇上一会儿,便又匆匆前往观竹院。

  “奶娘说,你找我?”每日都差人到立松阁问,嘱咐他回府时务必来一趟观竹院,不知何事这么急?

  严君离抬眸,见他一路风尘仆仆,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一身掩不住的倦意,关怀道:“很累?”

  “还好。”无意与他寒暄,说那些太过温情的话语,淡淡地拉回原话题。“找我何事?”

  “青岚上个月生了,是男孩儿。”

  “有听说了。”不置可否地轻应一声,等待下文。

  “我是想问问你,给孩子取名一事,可有什么想法?”

  严知恩奇怪地瞥他一眼。“要说学问,你比我好得多,这种事你决定就好,何必问我?”

  “那么,若是你没意见,便唤“意同”可好?”

  意同吗?

  同的究竟是谁的心?谁的意?

  严知恩低哼。“你说了算。往后这种事不必问我,孩子该怎么教、怎么养,是好是坏尽由你意。”

  “这样吗……”这事,谁也没真正当面说破,可他想,小恩心底是有数的。

  他原是想,这毕竟是小恩的第一个孩子,还以为他心里多少有些在乎这条由自己身上传承下来的血脉……

  “若没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

  严君离没留人,立于楼台边,静静目送那道身影远去。

  话没说上两句、椅也没坐、为他斟的茶也未曾沾唇,便又匆匆离去,原是这观竹院的半个主人,这一年下来,已经愈来愈像过客……

  去过观竹院没几日,某天严知恩巡完铺子回来,又看见压在桌几的留柬。

  这人是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地找他,要真有那么不可或缺,又何必当初?

  想归想,还是片刻也没多做耽搁。

  来到观竹院,才听婢女撷香说,主子抱着孩子去了普恩寺,说是要让住持为孩子诵经祈福,以求平平安安、无病无灾长大。

  所以不是严君离找他?

  再看一眼手中的字柬,那确实不是严君离的字迹,以往他一眼就能认出,是自己下意识有所期盼,一见留柬要他来观竹院,便径自有了认定。

  他涩然轻笑,笑自己妄念未断,还以为——那人会回心转意,舍不得他、要他回来。

  揉了纸柬扔弃,一转身离了偏厅,见着不远处等候的袁青岚,心下已有所悟。

  “找我来的,是你?”

  “先进房,我有话跟你说。”袁青岚谨慎地观望了下四周,迅速拉了他的手往寝房去。

  这是在干嘛?严知恩不感兴趣地甩开手,见她又回头,小心掩妥房门,不由得挑起眉。

  这态势——九成九不正是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戏码?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袁青岚扯着手中的锦帕,局促不安地道:“我是想告诉你,我们的孩子生了,是个男娃儿,严君离说,想取名“意同”。”

  “我知道,他都跟我说了。”

  “那、那你——”

  “这事与我无关,我没什么想法。”这对夫妻还真心有灵犀,对他说的话全一式一样。

  “你怎么这样说!那是——”

  “我的孩子?”他嘲弄地笑哼。“你敢不敢走出这道门,把这句话对着所有人再说一遍?你敢说,我就认。”

  一语,堵得她哑口无言。

  她就只会在严君离面前摆出柔弱怜人的姿态,怎么就不敢告诉他,孩子的爹从头到尾都没说不负责任,她要真敢为他反抗家族,他即便不爱她,也会为腹中那条小生命扛起该他承担的责任,不让严君离为他赔上婚姻。

  可是她没有。她让自己成了为爱奉献无悔的痴情女,让严君离觉得她是因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而无辜受累,自是不会让她独自承担一切。

  说穿了,就是既想圆自己的爱情梦,又贪图严君离的庇护。

  他早看透她了,多年来,在众人面前演出温婉柔顺的大家闺秀,若是真正认命,就该收好私欲,而不是寻着机会亲近他,一双眼绕在他身上打转,一面又贪恋安逸日子,不敢反抗自身命运。

  这些年,他之所以百般阻挠婚事,就是因为她太虚假,配不上襟怀磊落、待人以真的严君离。

  瞧,他只消勾勾手,她便整个人都送上来,这样的女人,严君离到底要娶来做什么?真以为成了亲,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能守得住吗?

  她要真尊重严君离与双方的婚约,不会毫不挣扎便投向他怀抱,婚前如此,婚后又能期待她什么?

  斗气归斗气,有一部分也是想让严君离看清事实,偏偏那颗石头脑袋,谁都理会,偏偏就是不理他!

  既然严君离硬是要娶,怎么拦阻也无用,那便由他去,他也懒得再多言。

  “你要说的就这些?说完我走了,往后没事别动不动找我来,须知人言可畏,好歹顾顾你相公的颜面。”

  “你对我就这么无情,连孩子也不要?”见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要走,袁青岚幽怨地望他,十足被辜负极惨的情状。

  他讶然失笑。“我当初说过,孩子你若不愿生,我不强求;若要生,我也愿娶,你倒是说说,我对不起你了吗?”

  那时说了,她就只会落泪装可怜,他没拆穿罢了,还真以为对待严君离那套,用在他身上他也买账吗?

  他开的条件,她两样都没选,而是选择带着他的孩子让严君离吞下这冤屈,再拿孩子来当幌子回头与他纠缠不清。

  “我是不得已的,真说了,我们能有活路可走吗?我以为你能谅解——”

  这是个礼教吃人的时代,重重教条压抑下,对女人从来不曾留情过,她能怎么办?

  “所以呢?你的选择,我不也大方尊重祝福了?你现在回头来翻旧帐,声声泣诉我有多亏欠你,是要我怎么样?”

  “我!”她懊恼地一顿,神情竟流露出些许嗔怨。

  她就不信,他会不懂她的意思?

  “我们、我们就不能——”柔荑试探地贴上他腰际,幽怨道:“我以为可以的,但是我做不到,我没有办法忘记你,整整十年,你很清楚我爱了你多久,听见你在外头那些风流情事,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多不甘心吗?那应该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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