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的部分,严君离只给了他两个选项,租或卖。所以他也在售屋网张贴了售屋讯息,打算将卖屋的款项以严君离的名义捐出去。
房子的地段不错,又是有口碑的建商,建案甫推出不到一年便向隅,因此前来询问的人非常多,他当时便走神地想,原来严君离这么早就在做这方面的准备了,还能挑到采光、视野度绝佳的房屋座向。
第一个跟他约好看屋的对象,是一个单身男子,连鞋也没脱。
他皱着眉,在人走后,把屋子里里外外的地板拖了一遍,连镜面烤漆茶几上所留下的指纹都擦得干干净净。
这么粗率的人,怎么可能会好好爱惜严君离用心布置的小窝,不卖!
第二组是个小家庭,一对夫妻和一个刚上幼稚园的儿子,孩子很皮,在沙发上弹跳,他连谈都没谈就直接将人请出去。
然后第三组对象,是一对同居情侣,初步观感是还不错,未了,对方问及家具是否会一并附上?
他当时没有回答。
对方赶紧说,不是要占便宜或杀价,是因为真的太喜欢这个房子的布置风格及氛围,感觉很温暖,如果可以一并附上的话,把价钱加上去也是可以的。
“我再考虑看看。”送走这一对情侣,他又在屋里发了好半天的呆。
他当然知道那个人有多用心在布置每一个角落,想到严君离亲自为他挑选的窗帘、沙发、床具,要割舍给别人,心里就觉得一阵堵塞。
后来又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来看房子,价钱都开得很不错,有些甚至超出市场行情许多,请他优先考虑,他都迟迟没点头。
最后,他终于懂了。这是严君离为他筑起的小天地,只属于他们两人,无论谁来他都不可能看得顺眼,他连外人留在这里的指纹都无法忍受,又怎么舍得让别人入侵他的家。
家——
这个字眼掠过脑海,便觉胸房一阵暖热。
是啊,这是他的家,严君离给他的家,每一个角落都是为他量身打造。知道他浅眠,一点点阳光都会让他醒来,所以房里挑不透光的窗帘,床组是依严君离房里那组比照办理,因为他睡习惯了,床的触感及软硬度不对,怕他不适应……
这是家,是严君离的心意,他怎么能不要?
当晚,他便撤了网站上的售屋广告,然后收拾简单的行李搬进来。
其实也不太需要收拾什么,里头什么都替他打点好了,他只要人住进来就可以。
入住的当晚,他失眠了。
脑海塞满太多他与严君离过去的回忆,翻来覆去睡不着。
伸手摸索到床头严君离留下来的手机,他翻身趴在床上,一一点阅手机里未删除的历史简讯,这是他们专属的门号,所以里头满满全都是他传的讯息,大部分都是一些无聊话,看完就该删了,严君离是留着干么啦!
看,里面还有他上课时传去的黄色笑话,被对方骂无聊,要他专心上课。
——就一个被社会淘汰、穷得要死的男人在门前种树喝酒自嗨的文章,有什么好读的?
对方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就知道他在说什么,回了他一个科科笑脸,说——忍着点,你以后还会再读到这个人的另一篇文章,不过我想你应该也只会骂过度幻想的神经病。
严君离说得没错,他上高中后读到桃花源记,确实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幻想力过盛的神经病!
类似这样的简讯还不少,以前上到很催眠的课,都会跟严君离喇赛一堆五四三的,像是评论刚刚走过窗口的那个女生应该有34C,才国中就这样,将来一定更可观之类的。
现在看觉得好丢脸,严君离那句“低级”骂得合理,可是那时不觉得,还振振有辞地说——我们班上的阿宅更夸张,他还在课桌上画裸女图咧!
——阿宅之所以被叫阿宅,是因为没人青睐,他也只剩裸女图了,你也想加入阿宅一族吗?严君离当时很无奈地这么回他。
——怎么可能!我至少还有严君离好不好!
那时回得毫不犹豫,现在再看,自己又何尝没有招惹人家?他不经意的言行中,透露出的讯息比谁都暧昧。
——笨蛋,专心上课啦!
看着这几个字,他完全可以想像,那个人在打字时,脸上带着纵容,无奈笑斥的神情。
一颗透明的水珠滴落在手机萤幕上,接着第二颗、第三颗,再也收不住。
心好痛。
紧握着手机,无声哽咽,原来失去严君离,会让心这么痛,痛得……快不能呼吸。
“对不起,我不知道……”
一直以来,那个人总是在,他不必思考太多,也不曾真正去定义过那个人的存在,反正,他是严君离的。
他为他付出太多,多到全天下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比严君离做得更多,几乎拿他当自己的命在看待,甚至多到——连他都知道自己终究得是严君离的,否则这世上没天理了。
因此,他开始会闹脾气,会反弹,想表达自己也该有选择权,可是心里却也没想过,这铁一般的事实会有什么改变,直到——
严君离的离去。
严君离的离去,让心口像是挖空了一大块,空得发慌。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领悟,原来自己当时强力抗争、拚命想要的,原来是自尊,而不是自由。
当他想对严君离好时,就是发自真心,他不需要被强迫、被命令。
是那种强势,造成他的反感与反弹,用了伤人伤己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不满。
可是,他真的不要严君离吗?
不,不是的。
当他真的得到了自由,能由着自己作主时,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正视内心深处的渴求,才发现——他是要的。
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如此在乎。
原来,自己根本不能没有严君离。
原来……那沉沉压在心口的重量,是爱情。
他爱严君离——
第7章(1)
他没再试图联系严君离,也许就像严君临说的,有些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它需要时间去平复。
一个人的日子,其实也没有想像中难挨,不过就是少个吃饭的对象、少个人挨靠着入睡、少个人逛街、少个人传简讯说低级笑话、少个人……分享喜怒哀乐。
但无所谓,反正他时间塞得很满,也没有太多闲工夫感受那块角落空缺下来的失落感。
上了大学后,他利用课余的时间兼差当网拍模特儿,那是一日睡前,想起许久以前与严君离闲聊时,曾半说笑地告诉他——
“你设计衣服,那我就负责穿好了。”
他想实现这个承诺。
“J&N”——君与恩。这品牌、这标帜是他们共同所有的,他一直都明白。
刚开始的时候,一天下来要换上百件衣服,拍近千张照片,整个人晕头转向,回到家后常发现皮肤又红又痒,也不晓得是哪些质料让他过敏,难怪以前严家四兄弟常说,他被严君离养得很娇贵。
如今看来,这话还真不假,严君离为他准备的衣服,质料从来都不马虎,他活了十九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会对某些布料过敏。
刚开始的日子很苦,收入微薄,每天回到家几乎连动都动不了,倒头就睡,反覆在过敏、搽药、过敏、搽药中度过。
后来,慢慢熬出一点名气,有些品牌找他签约,成为专属的平面模特儿。
一直熬到大四毕业,他已经在业界闯出不小的名气,身价已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