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商讨的口吻,带些求情撒娇——或许他并无此意,只是她听进耳中,有那么一些些味道。
加上他前头那几句,惹起她双腮彤红,红泽不输他一身颜色。
想斥他胡言,又记起他的扶持,心便硬不起来。
那几句暧昧,曦月干脆佯装没听见,只回答她能回答的:“做家务吗?这难不倒我,住下的这些日子,我可以一手包办。”
“这个窝……这个家,由你全权处理,哪儿不顺眼、哪里想搬动,不用问我,直接动手便是,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拆了竹屋,我也不会反对。”
这么大方?
曦月踏入竹舍,里头窗明几净,阳光如丝绸,细细渗透,所到之处,嵌起薄亮。
家具皆为竹制,淡淡的浅黄,让竹舍内有股暖意。
很难不叫人喜欢这里。
她真的可以……留在这里吗?
她那一丝丝迟疑,勾陈看见了。
随她身后进屋的他,手掌轻扶她的双肩,嗓音贴近她耳鬓:“住下吧,别真的要我求你。”
需开口请求的,绝不该是他。若还得有勾陈“求”她,她就太不知好歹。
曦月不再有疑虑,牵起浅笑,回过身看他。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麻烦你收留我。”不忘附上一记躬身。
小老头儿般谨慎的模样,换来勾陈咧嘴一笑。
“乐意之至。”
于是,她与一个称不上熟悉,却又很难感觉陌生的男子,在遗世孤立的静舍中,过起了她从没想到祥宁的生活。
第3章(2)
日子,原来可以无忧无虑。
一日当中,最紧要的,是钓起的鱼儿够不够肥美、挖取的竹笋会不会太过熟、腌渍的酱瓜咸点好呢,还是甜点好……
没有任何闲杂事,不见半个闲杂人,不闻半句闲杂话。
远离是非的曦月,不止习家庄中,对于她的出走、习威卿的另娶、温琦如的鸠占鹊巢,正闹得沸腾。
不止习威卿与温琦如,几乎日日为她争吵。
“习兄弟捎来请柬,说是十八婚宴,你去不去?”
勾陈手里翻着帖子,侧卧长竹榻。慵且懒散地询问她。
曦月正在削果物,略微思索:“不想去。”
无关嫉妒,更非气愤,理由好单纯,真的不想去应对众人,好累。
勾陈教会了她,不想做之事,可以任性不做,谁都逼迫不来,毋需顾及别人的开心,而让自己不开心。
“那就别去。”勾陈手一抛,请柬顺水而去,匆匆不回头。
这种别人家的芝麻绿豆事,不用商讨太久。
“吃吃看,甜吗?”
她叉起一片果瓣递来,他顺势张嘴咬下。
“好甜,你也吃。”
对她与他来说,水果的酸甜与否,才是大事。
当然,烦恼偶尔也是会寻来——
在夜阑人静时。
在她凝觑着勾陈时。
在几轮噩梦来临,折磨她、恫吓她,重温撕心裂肺的往忆,他将她由梦中唤醒,拥抱她的颤抖,唇抵在她汗湿的额间,一遍又一遍轻声道着,“没事,我在这里”时。
她会烦恼起“他”这么一个人。
想着,他喜欢的食物为何?昨夜哪盘菜,他夹了多一点,哪盘又少了点。
想着,他家里有些什么人?他排行老几?这么会照顾人,是家中长兄吗?
想着,他有没有喜爱的人?怎样的姑娘能获他青睐?
想着,在他的家乡里,有没有人痴盼他回去?
想着,他笑起来,红彩瞳色,好美。
想着,他的发,好细腻。
想着……此时此刻,在竹榻上,偷闲午睡的他,睡得有多沉?
有没有沉到……她靠过去,悄悄地抚摸绸红色长发,他也不会醒来的地步?
想做,就去做呀。这句话,勾陈同她说过太多回,他用纵容,教导她去善待她自己。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她听从他的“教诲”,现在,要对他伸出毛手。
她学得太好,顺应心意走近他,在竹榻边坐下。
掬一绺红丝,腻入掌心,比她所能想象的加倍柔细。
忍不住将红丝抵向脸颊,轻轻摩挲,闭眼感受着它们挠痒肌肤。
“怎么突然觉得……像红宝的尾毛?”
她为自己的喟叹,喃喃笑了,低低自语:“把你的头发比拟成狐毛,你会哇哇大叫吧……但,这绝对是赞美。”
独一无二的赞美。
他毕竟不是狐,而是个男人,她对他,与对红宝,是有些许不同的。
“你不是红宝,虽然……依赖,同样;关心,同样;给予的安心感,同样;想在一起的感觉,也很相似——”
语稍顿,她说话的声音变得更加小,藏在唇畔,不敢大声说,因为那是她心中,深藏的小秘密。
“可是我看着红宝,心不会重颤、不会失序,我更不可能脸红,却会因你一个目光,或喜悦,或失落……”
情绪,随他起伏。
目光访寻在他脸庞间,落往精致眉眼唇。
独特的浓睫,泛有红泽、宝石般的光辉,覆盖着眸,覆不住眼下一点红痣,小巧可爱,镶在哪里,增添许多魅惑。
目光缓缓下挪,来到他的唇。
“……不行,即便是‘想’,也不可以做……”曦月对自己摇头,阻止告诫着。
顺己心意虽好,但她不愿亵渎他,做出任何令他不悦之举。
这并非讨好,而是他的喜乐,连带牵动着她的。
他喜,她喜;他乐,她乐。
一阵凉风,拂动满梢碧叶,他睡在竹榻上,很容易受凉,她准备起身去为他取来薄衾。
甫有动作,来不及走开,手腕蓦地传来紧握。
曦月带着些些惊慌、心虚,以为她的举动,全被他瞧去了。
一回过身,看见勾陈仍闭着眼,难道他在做梦?
“勾陈?”她试探地轻声唤道。
没应她?
果然是在发梦哪。
她伸手抚摸她的发丝,将可爱的凌乱,撩整、梳齐,又流连了好一阵子,才打算暂离。
这一回,还是走不成,一声吁叹,二度留住了她的脚步。
叹息之后,是近乎不满的咕哝:“胆小鬼,我以为你会吻我。”
亏他装睡,怕她一走了之,特地又给她二次机会,却久久盼不到有人落下吻来。
“你——你、你想来多久了?!”
她愕然对上那双艳红的眼眸。
“我没睡呀。从头到尾,不过躺着乘凉。”
没、没睡?!那……那……她方才——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都——
“你若吻了,我就视为两情相悦,毋须再对你压抑,装出一副君子假象。”他好惋惜说道。
浅白点说:她吻了的话,他就会扑上去。
要一只“兽”字辈的他,乖巧不许“开动”,真是天大考验。
考验定力和耐心。
听她呢喃诉着那些小秘密,每个字,恁般甜美。
剧烈的狂喜,倾巢而出。
没有半只兽,能在那种情况下,忍住激动。
他忍。忍着在等待,屏息,等待她靠近,甜美的唇贴熨上来。
等不到,好呕。
曦月脸蛋轰然一热,染得通红。
为他叹息的声调,为他欲求不满的神情,为他红眸之间闪动的渴望。
她第一个反应,是想逃,将做了蠢事的自己,找个地方好好埋起来!
桌底下、床底下、米缸里,哪里都好!
“欸,等等嘛。”
勾陈轻巧使劲,钳握住她的手,简简单单又把她逮回来。
“我、我要去淘米了……”她胡乱寻找借口,被他握住的肌肤,热得像要烧起来。
“曦月,别逃避。”魅红色的眸并不放过她。
“我才没有逃避——”
“为什么不吻下去?嗯?”他问得好轻,好醉人。
“我本、本来就没有要吻你,我只是、只是怕你着凉,你睡在那儿,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