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为一定会挨揍,正准备找个地方躲起来,谁知被姑姑先一步找到……”他接着道,同样又哭又笑。
“结果姑姑没骂我们,也没打我们,只是微笑地看着我们……”
“我还记得那时候小姑姑的笑好温柔,像是冬日暖阳,照在身上,一路暖进了心窝里。”
“那样的笑比任何打骂都有效,让我们两个半句不敢说,乖乖地跪下认错。”
“是啊!我这辈子可谓天不怕地不怕,连我爹的军棍都当游戏,偏偏小姑姑一笑,我心里就发慌,忍不住膝盖就弯下去了。”
“嘻嘻……”她满脸泪水,却在他怀里笑得开心。“我何尝不是这样,人都说我爹气势惊人,只要他一瞪眼,那些官吏就开始发抖,可我从来不觉得爹的怒火有什么了不起,反倒是姑姑……她从没发过火,可我每次做错事就最怕她。”
“小姑姑……算不算是仁者无敌?”
她嗔他一眼。“没学问就别乱掉书袋,省得被人笑话。”
“那你说,小姑姑这样一笑撼人心,算什么?”
“这……”她迟疑了片刻,期期艾艾开口。“仁者无敌……”
“哈哈哈……想不到我们的付大才女、鼎鼎有名的‘木观音’也会掉书袋啊!”
“找死啊!”她伸出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啊!”他吃痛唉叫。“凶婆娘,你就不能学学小姑姑的‘仁者无敌’吗?”
那句“凶婆娘”消去她心里大半悲意,一瞬间,她彷佛回到童年时,与他两小无猜,天天跟着姑姑读书学习、调皮捣蛋,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学头啦!你光看我这张脸,像是能有姑姑一半温柔的样子吗?”
他仔细地盯着她看了好久。“不像。小姑姑就是春风一般的人物,双眸里永远漾着两汪水,雾蒙蒙的,比天底下任何人都温柔。至于你……”
“我怎么样?”有人夸赞她姑姑,她自然开心,但他若敢说她不好……哼哼,她的“两指神功”也不是吃素的,定掐得他浑身青紫。
“你美则美矣,却如出鞘的利剑般锐不可当,教人望而生畏,好比——”他说到一半,讪讪地笑了起来。“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又掐人喔。”
“我是那种坏脾气的人吗?”
“你对别人不是,但对我……”
“怎样?”她的手已经准备伸向他的腰间了。
“你先答应不掐我,我再说。”他一身横练功夫,刀剑难伤,就算面对他爹的军棍也不怕,他只要运功抵抗,她根本掐他不动,偏偏他不敢运功啊!
就像小时候,小姑姑一笑,他再大的脾气一样烟消云散。
过上付怀秋,也不需要她笑、也不需她骂,只要她稍微露出一点嗔意,他便高举双手投降了。
这女人啊……是老天特地派下来克他的魔星。
“好,我答应你。”她非常干脆地点头。
她既然不掐人,还有什么好怕的,他爽快回道:“你对我就好比那河东狮——哇!你不是答应了不掐人……”
“我没掐你啊。”她只是趴在他的胸膛上,张嘴,用力狠狠咬了一口。
“可你咬我!”
“咬跟掐是不一样的,这你都不知道?”
“你、你这么凶悍,到底哪个瞎了眼的给你取个‘木观音’的绰号?你应该叫‘母老虎’才对……哇!你又咬……”
“母老虎不咬人,难道咬鬼啊?”继续咬。
“喂喂喂,差不多一点,我翻脸了喔!”
“翻啊,有本事你翻给我看。”
就这样,两人一边回忆着童年过往,一边吵架、斗嘴,闹了大半夜,直到天将明时,她才在他怀里疲累地沉沉睡去。
他也懒得回房,就抱着她坐在椅子上,打起盹来。
这本来是尴尬、悲伤又难堪的一夜,再次因为那温柔似水的付娘娘而平安度过。
庄敬和付怀秋也因为这份共同回忆、这个他们一起眷恋的人,而在彼此心中留下浓重的一笔。
从这一夜起,他们曾因为成长而分别的距离逐渐消除,可什么时候能完全消除?不知道,可他们的心正试着接近,却是事实。
第4章(1)
过午,付怀秋从睡梦中清醒,甫睁眼,便瞧见庄敬那张憨厚中带着一丝倔强的脸庞。
他真的不算英俊,但不知怎地,她这样看着他,便觉得心里平静。
昨日那些挫折与痛苦恍然已成梦,今天,在他怀里的她重获了新生。
她忍不住又朝他胸膛偎近了几分,鼻间窜进他雄厚的男性气息,脸庞微微发烫。
芳心跳得越来越快,偏偏目光还离不开他的脸,彷佛只要瞧着他,人生中再多的困难也能迎刃而解。
然后,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他的模样从小到大就没啥改变啊,虎头虎脑的,既不俊俏也不斯文,为什么……现在会觉得他变好看了?而且愈瞧,她心里越发欢喜。
突然,她有股冲动,若能在这怀里待上一辈子,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神,要吃饭、要上茅厕、要做很多事,哪能如此相依相偎,永不分离?
除非他们活腻了,想坐在这椅子上活活饿死。
不过,能和他这样亲密久一点,她心里也觉得满足。
所以她假装自己没醒,继续赖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她不知道,其实庄敬早醒了,只是抱着她的感受太舒服,因此也学她装睡,希望能够将这份幸福延长得更久、更久一点。
因此她对他的依恋、她凝视他的温柔目光、她轻拥着他的腰,像只可爱的小猫在他怀里磨蹭……她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知道。
那一刻,他觉得她好可爱,甜美得令他陶醉。如果她知道自己对她的念头,一定会生气,但他确实心动了,差一点就要失控地吻上她的颊、亲上她的唇,肆意品尝她的滋味。
但想起她方经历过破家之祸,倘使他趁此机会轻薄她,指不准她要恨他一辈子,因此他在脑子快被欲火烧糊涂的时候,狠狠咬了一下舌头,巨痛像盆冰水,霎时间把什么情欲都冻结了。
可是……他眉头一皱一皱的,这咬舌头还真他妈痛死了。
不明白世上怎有人能咬舌自尽?这么痛,干得出这种事的人,八成都喜欢吃苦受虐。
他胡思乱想着,藉此忘却舌上的疼痛,同时警惕自己,不要再对她妄起不轨念头。
如果他真喜欢她——是如果吗?他心里对她的怜惜只是假设,而非事实?
一思及此,他心跳如擂鼓。
恐怕不是吧?他对她那种从小就亲近,拿她当朋友、知己,比手足更让他乐于交往,较爹娘更能令他敞开心扉的感受,他对她只怕早早就有了友情之外的其他情愫。
倘使他爹没替他订下袁紫娟这门亲事,让他认知到自己已经有了一个该对她负责任的姑娘,放任他与付怀秋继续纠缠下去,如今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他想像着那些可能,心头居然满是欢喜。他和她,庄敬与付怀秋,光想到两人的名字并列在一起,他便激动得身子微微发颤。
原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滋味啊,难怪徐青在得知袁紫娟主动跟他解除婚约时,要恭喜他了。
如果袁紫娟没取消婚约,他们照约定成亲、结为夫妇,她八成要为他的“不求上进”而怨叹一辈子;至于他,他会永远对她负责,但除了责任之外,他和紫娟的生活大概只剩下两件事——她骂人、然后他挨骂。